第5章
雨下得大。
福旺替長慶樓的夥計大力撐著傘,兩人疾步走過院子。
走至簷下,福旺收攏了手裡的雨傘,將傘廊簷邊上的水桶裡,一臉高興地對二爺道:“爺,長慶樓的吃的送到了!”
福旺自己心裡頭隻知道惦記著吃的,隻當二爺也同他一樣,讓他去接阿笙,全是因為等不及了的緣故。
謝放的確等得心焦,不過他等的是人,同吃的全無半點關係。
沒見到阿笙,謝放暫時壓下心底的疑惑,“嗯”了一聲,微一頷首,“放偏廳的桌上吧。”
“哎。”
福旺應下,用眼神示意大力跟在他後頭。
大力便朝廳內的二爺拘謹地鞠了躬,跟著福旺進了偏廳。
陶管事微擰了擰眉心。
少爺怎的又是點了長慶樓的點心?
前段時間才因為一下子吃太多甜食不消化,還吐過。
想到方才下著雨,少爺連件外衫都沒披,就站那兒任憑雨絲襲人,陶管事在心底長長地歎了口氣。
要是小姐還在世就好了。
少爺早就到應該成家的年紀。
倘若小姐還在世,定會替少爺謀一門如意的親事。
成了家,有了在乎的人,少爺興許便會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一些。
…
福祿手裡頭端著一個木製托盤,從連廊的那頭走過來。
木製托盤上擺著一套青花瓷茶具,嫋嫋茶香從壺中溢出,這茶香透過雨絲飄進來,愈發地清冷幽香。
原來,方才福祿之所以不在,便是替二爺煮茶去了。
管事在大廳裡便聞見了沁人的茶香,使勁地嗅了嗅,茶香甘冽純正,豐潤怡然,脫口而出道:“明前茶?”
福祿走近,大聲地誇道:“陶叔好鼻子!隻是用聞的便聞出來了!是今年的明前茶。”
陶管事沒理會他這個馬屁精才,轉過臉,語帶驚詫地問道:“少爺今日可是請了人來家裡?”
今年年初那會兒,符城各地都在下雨。日曬不足,明前茶產量隨之驟減。
去年的明前茶早就被少爺慷慨地送了人,加之今年明前茶產量不足,府裡明前茶亦是備的不多。
過去少爺隻有在意氣相投的朋友來訪時,才會以明前茶待之。
此番大病初愈,卻是連少爺自己都鮮少喝了。
今日真的忽然命福祿特意泡了這雨前茶?
謝放抬眼,望了眼院子當中的雨幕。
是請了人來家裡。
隻不過,他也是剛剛才知曉,他等的人,今日應是不會來了。
…
謝放在陶管事的陪同下,一起進了偏廳。
大力將食盒放桌上,把碗碟從裡頭一一取出,低著腦袋,按照店裡主廚喬師傅吩咐的,便是連個眼神沒敢亂瞟。
福旺替二爺挪出凳子,福祿斟茶。
謝放拂衣落座。
大力站在桌側,微躬著身子,恭敬地道:“二爺,您的菜已上齊。”
謝放微微一怔。
想起過去阿笙擺完盤的時,總是會仰起臉,打手勢,告訴他,菜已備齊。
臉上綻著笑,彎著眉眼,露出一對深深的酒窩。
謝放端起桌上的茶杯,隔著嫋嫋的茶霧,抬眸看向大力,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這位小兄弟,今日怎的是你送餐過來?你們少東家呢?”
大力將食盒給蓋上,拘謹地答:“回二爺的話,方掌櫃老家那邊來了人。少東家今日同掌櫃的一起去碼頭接人去了。”
老家那邊來了人?
謝放攥著茶杯的指尖收攏,微沉了臉色。
他倏地想起一樁久遠的舊事。
他不常去長慶樓,尤其是在瞧出阿笙對他有意之後。
隻是有時候應酬,避不開。
一次朋友在長慶樓設宴,他實在不好推脫,也便去了。
那時,他已很少點長慶樓的外送。
近一個月未見,再次見麵時,意外見阿笙的額頭多了一塊拇指長豎條狀的疤。疤痕已經結痂,瞧著挺深。
他那回實在沒忍住,趁著阿笙上菜的功夫,問了緣由。
阿笙笑著打手勢,告訴他,跟他的哥哥打了一架。
他打贏了。
那時他多少稍微能看懂一些阿笙打的手勢,看懂了之後哭笑不得。
白淨的額頭無端端多了一塊疤,自是替他遺憾。
除此之外之外,不免還有些心疼。
隻是那時他當是兩個男孩子淘氣,加之,他當時他並未有男女之事的打算。
何況,如果是同阿笙在一起,比男女之事要更為複雜,想著既是下了決定要讓阿笙對他死心,便不該再去招惹阿笙,也便沒有進一步追問。
他當時應該多問個幾句的。
長慶樓的方掌櫃隻有一根獨苗,在符城這樣的小地方,是人儘皆知的一件事。
阿笙既是獨苗,哪來的哥哥?
阿笙的性子,更不是會輕易同人動手的人。
除非,是被逼急了。
他同阿笙的幾次閒聊當中,也從未聽阿笙提及過旁的什麼“哥哥”。
可見這個“哥哥”平日裡應當並未同他生活在一起。
莫不是……這次阿笙同方掌櫃去接的“老家來人”當中,便有那位同他打架的“哥哥?”
以阿笙的性子,又能是因為什麼樣的事,才會逼急了,同他那位“哥哥”動手?
“少爺,小心燙!”
“二爺——”
“爺——”
聽見陶叔以及福祿、福旺兄弟二人的驚呼聲,謝放神情尚且一派茫然。
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手背傳來一陣灼燒似的刺疼。
謝放低下頭,瞧見了自己手背上灼紅一片。
微微一怔。
太過沉浸在自己的神思當中,以致杯口傾斜渾然不知,最後被熱茶燙了手。
“少爺,您先彆動——”
陶管事第一個反應過來。
喊福祿打水裝臉盆裡,喚福旺去取燙傷的藥過來。
福祿匆忙端來臉盆後,陶叔便小心地拿過二爺的手,放臉盆裡,讓福祿一遍遍往謝二手背上澆……
…
人來人往的城東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