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井。頂樓小會議室裡。
臨時決策委員會的成員們也都看見洞內的複雜隧道了。
“代理人W,飛行器到了沒有?”維納元帥問,她和裴染的判斷一致,“肯定不會隻有塌方的這一個入口,有沒有找到其他入口?”
“有架飛行器已經到了塌方的入口附近,”W回答,“另一名飛行員又在西南方發現了一個新的入口,可惜以這種隧道高度,載人飛行器沒辦法進去,飛行員已經離開飛行器,徒步進入地下隧道。”
“那無人機呢?”索金上將問。
無人機個頭小巧多了,操作又靈便,正適合在這種隧道中飛行,而且移動速度比人類徒步快得多,至少可以保證不會跟丟思考者。
W回答:“我已經調動了無人機,現在有兩架抵達了新發現的入口,它們正在進入隧道。”
W在大屏幕上切出無人機拍攝的畫麵。
無人機亮著燈,一前一後,正在迷宮般的隧道中飛快地穿行。
“我的巡查機器人一直在儘可能繪製隧道的地形圖,但是我們路過的岔路很有限,隻能根據定位,儘量讓無人機接近我們目前的方位。”
眼下還是要指望裴染,還有她隨身帶著的NG_y8。
W提醒:“維納元帥,找到了最後一台思考者,我已經製定了摧毀思考者後北邊戰線的戰術方案,需要您提前審批。”
“好,”維納元帥站起來,“各位,我們去隔壁的指揮中心,做好準備,一旦思考者被炸毀,我們就立刻組織反攻。”
北邊戰線打得艱苦卓絕,軍人們正在浴血奮戰,發現最後一台思考者,是這一天一夜以來最好的消息。
幾十公裡外。
隧道裡。
裴染跟在盾構機後麵狂追了一陣,忽然發現它的速度慢下來了。
前方沒有路了,它開始開鑿新的隧道。開鑿的時候,速度比在鑿好的隧道裡前進時慢了不少。
裴染心中一喜。
盾構機的尾部是開放式的,掛著思考者的地方,能看到敞開的架子和傳送帶的結構,隻要距離足夠近,能把NG_y8拋到上麵,馬上退後,一按爆炸按鈕,就把思考者解決了。
盾構機忽然停了。
“轟隆隆隆——”
一陣比剛才前進時更噪吵的轟鳴聲突然響起來。
裴染原本正在加快速度朝它跑過去,忽然意識到,大事不妙。
下一秒,一大股紅土和碎石從尾部的傳送帶上噴射出來。
裴染隻來得及閉上眼睛,護住頭臉,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壓力摁趴在地上。
她的嘴上貼著膠帶,泥土在持續地灌進耳朵和鼻孔。
身上像多了座山一樣,壓力越來越大,胸腔被壓得劇痛,完全沒辦法呼吸。
被活埋了。
盾構機的轟鳴聲被泥土隔絕在外麵,背景變得異乎尋常的安靜,耳邊隻有一個聲音
無比清晰。
“裴染?”
“裴染??”
就像那天晚上,努力想把她從噩夢中拉回來的聲音。
黑井南入口。
天際,那輪朦朧的橘色太陽漸漸往西落下去,消失在紅色的崖壁後,不見了。
好在裂穀裡背風,並不算特彆冷。
江工和艾夏一起坐在大白石頭上,從背包裡取出小麵包,幾口吃完,也塞了一個麵包到金河俊手裡。
金河俊就坐在她們身後,摸出是麵包,搖了搖手,大概沒心思吃東西。
其他幾個人也都拿出吃的。無論有沒有胃口,想活下去就得保持體力。
印娜亞一個人,依舊站得離其他人遠遠的,從背包裡摸出一包鳥糧,打開,倒出一小撮,托在手心裡,解開纏住鸚鵡嘴巴的膠帶。
糯米團餓了,飛快地啄完這一小堆各式種子,偏著頭看向主人,表示還要。
印娜亞又倒了一撮在手心裡。
包裡還剩兩包鳥糧,她在心中計算著,還能再堅持一段時間,鳥糧沒了,還可以把自己的口糧分給它。
黑井的人讓他們不要走,先在這裡等著,說不定就還有進去的希望。
她想著這個,有點走神。
糯米團很快就吃完了,還在等著她再倒新的鳥糧,有點喪失耐心了,忽然拍了拍翅膀,抬起腦袋,張開嘴。
嘹亮的歌聲從鳥嘴中衝出,在傍晚的裂穀裡回蕩。
“在東曼雅廣袤的——”
就在鸚鵡開口的那一瞬間,印娜亞的思路被拉回來,一個激靈。
不知為什麼,一種不能解釋的寒意襲上她的心頭。
她仿佛突然看到了夜海七號始發站,金屬閘機前,那個被刀鋒一樣的透明隔板一刀切成兩半的大學生。
他的鬼魂仿佛就站在對麵的崖壁前,眼神陰森森地盯著她。
我不是故意想殺你。
印娜亞在心中急匆匆地解釋。
當時夜海全城著火,又沒有車,夜海七號是唯一的出路,我就是急著試試,要怎麼才能走過那個奇怪的閘機口。
我想救自己,想救糯米團,不是故意要害你,我當時真的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為什麼當時在人群裡,單單挑中了這個人呢?
印娜亞也沒仔細想過這一點,不過就在此時,答案呼之欲出。
家裡條件不好,高中沒畢業就開始打工,雖然收入還行,可是有時候看到這些大學生,內心深處,還是會有一點微妙的揪扯的感覺。
憑什麼。
憑什麼同樣的年紀,有人就可以無憂無慮地讀書,讀到天荒地老,前途一片光明,有人卻要早早地扛起生活的重擔,為生計奔波。這世界不公平。
嘭——
歌聲響起時,艾夏和外婆同時轉過頭。
一句歌詞沒唱完,印娜亞和她的鸚鵡就已經消失了。
金河俊也聽見了歌聲
和爆炸的聲音,他的眼睛看不見,驚恐地側著頭仔細聽,可是不能說話,完全沒法問又發生了什麼。
人在一個接一個地死去,江工一動不動,盯著地上炸開的血花出神。
鸚鵡原本可以說話,現在也炸了。
沉寂狀態又在繼續升級。
情況隨時都可能發生變化,原本安全的事,也在漸漸地變得不再安全。那些啞語,手勢,電碼,各種暫時能存在的交流方式,都是隨時會引爆的炸彈。
留在屏蔽層外,正在變得越來越危險。
江工想了一會兒,從石頭上站起身,退後了幾步,遠離艾夏。
這是她親手從小帶到大的夏夏。本來是個一點點長的嬰兒,小手小腳,肉乎乎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這麼多年,她長到這麼大。
她已經快七十歲了,死亡是可以預見的,隨時都會發生,隻希望夏夏能平安地活著。
隻要她走了,夏夏不再有需要牽掛的人,就會進入安全的黑井。
她慈愛地望著艾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