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城光輝絢爛,夜晚亦如白晝。

奧蘭王國的王都之中,卻已經無法區分白晝與黑夜,反正從早到晚,都是一片黑暗,早已經看不到本該懸掛在天空的太陽,甚至連月亮和星星都像是被黑暗蒙蔽一般,無法朝這座城市投下一分一毫的光線。

可在這濃稠如墨的黑暗之中,依然有星星點點的光,掙紮著閃爍著,從星星點點的散落在城中各處,慢慢彙聚在一起,其間不斷有燈光火光熄滅,但仍然有一處,始終亮著燈火,猶如一座燈塔,指引著城中的幸存者朝著那個方向彙集。

“放棄吧,蘭斯。”

一個聲音從半空裡悠悠蕩蕩地飄過來,落入站在那座法師塔最高處的人耳中。

“你再這樣下去,連你的靈魂都會被焚燒殆儘,死後墮入地獄,都無法保留完整的記憶,隻能成為一個渾渾噩噩的幽靈……”

“那也好過像你這樣背叛信仰,獻祭自己的神官,成為黑暗之神的走狗!”

蘭斯啐罵了一聲,又有些快意地笑道:“變成幽靈算什麼?我就算化為虛無,也守住了布雷福德家族的血脈傳承,人族不滅,終會有人來消滅你們這些黑暗的走狗。”

“不可能的。”教皇的聲音蒼涼而悲傷,“光明神已經遺棄了這片大陸,洛山達早已隕落,屬於光的時代已經徹底過去,黑暗的到來,是誰也無法阻擋的大勢。”

“蘭斯,投入黑暗的懷抱,你便可獲得永生,又何必為了那些螻蟻般的人類,將自己的靈魂徹底燃儘呢?”

“永生?”蘭斯臉上忽然露出個十分古怪的笑容來,“我會占卜術,你知道的。”

教皇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有些暗啞地問:“你看到了什麼?”

蘭斯抬頭望著遠方,他的視線仿佛能夠穿過麵前被黑霧籠罩著的王都,看到外麵的世界。這讓他本已變得乾枯的臉上,隱隱帶上了幾分光彩,聲音裡的笑意愈發濃重。

“我看到了光——安布羅斯,你說錯了,被光明遺棄的,隻是你和你的教廷,而不是這片大陸。”

“那是一座充滿光的城市,欣欣向榮,充滿生機和朝氣,遠比這座早就被權勢和邪惡浸染成黑色的城市要乾淨,真可惜,如果我當初不曾立誓守護這座城市,或許我也能去親眼看一看……”

“不可能!”安布羅斯教皇的聲音充滿了憤怒,咆哮之時,連四周的黑霧都跟著翻滾湧動,幻化成一個個可怕的邪靈,張牙舞爪地朝著蘭斯示威,大有要將他一口吞下的架勢。

可偏偏到了蘭斯的周圍,就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這座法師塔與外界完全隔離,任黑霧如何翻湧,猶如海浪般不斷衝擊著這道屏障,卻始終無法突破。

蘭斯聽到他憤怒的咆哮聲,反倒暢快地笑了起來。

“安布羅斯,你也不是第一天當教皇的人,難道不記得大陸的曆史?千萬年來,黑暗之神多少次試圖占領這個世界,結果都是失敗告終。光明教廷的教義裡不是明明白白寫著:

光明終將戰勝黑暗嗎?”

“怎麼(),你墮落成為黑暗使徒?()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連自己宣講了一百多年的教義也都忘得乾乾淨淨了嗎?”

“還有,不要跟我講什麼永生,要是永生得變成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讓人惡心的作嘔,我寧可化為虛無……嘔!你還是離我遠點吧,你身上的腐臭氣熏著我了!”

“你現在難道比我好到哪裡去嗎?”黑霧安靜下來,安布羅斯的聲音再次傳來:“你以為把自己與這座法師塔融為一體,能抵擋多久?我倒要看看,你藏在塔裡的人,吃光了食物之後,還會不會聽你的話。哈哈哈哈!”

黑霧退散,法師塔上的微光終於重新展露,照亮了這一片區域。

在這個時候,若是有人從高處俯瞰這座法師塔,也一定會被蘭斯現在的情況所震懾。

他看似“站”在塔尖上,可實際上,他的大半個身體,已經與這座法師塔融為一體,隻剩下上半身和腦袋暴露在法師塔外麵,雙手再胸前結成個手印,凝結成一團白色的光球,聚攏在他的胸前,照亮了整個法師塔。

而他身上的血肉,似乎都在萎縮,讓他原本高大的身軀變得乾枯萎縮,臉上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上,仿佛一個被風乾的骷髏,原本他看著不過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可現在須發皆白,任誰也看得出,他的生命之火已經猶如風中殘燭,支撐不了多久了。

可他依然擔心地看著遠處,這兩天,從王都其他地方趕來這裡的幸存者已經越來越少,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人能夠在這無窮無儘的黑暗之中繼續堅持下去,那些黑暗邪靈和變異了的吸血魔,遍布全城,每一個能走到這裡的幸存者,可以說都經曆了一番艱難的生死之戰。

那些人將這裡視為生機,視為希望,可就連他自己,其實都不知道還能支持多久。

奧格瑪五世用遠距離傳送魔法陣逃走的時候,幾乎抽乾了王宮魔法防禦陣裡的魔晶石,導致魔法防禦結界出現漏洞,被邪靈和吸血魔入侵,這些東西一旦進入人群,普通人根本無法抵擋。

甚至還會一傳十、十傳百,要不了多久就會將整個王宮裡的人都變成黑暗生物。

蘭斯發現情況不對的時候,王宮裡麵已經到處都是吸血魔和邪靈,他隻能帶著手下的魔法師們,先護著普通人進法師塔避難,然後施展魔法殺了那些吸血魔,驅逐黑暗邪靈。

好在火光雖然不能淨化和驅逐黑暗,但依然會讓這些黑暗邪靈退避,殺光了吸血魔之後,點燃了他們的屍體,才將這些黑暗邪靈驅逐出王宮。

然後蘭斯就發現國王和菲利克斯王子不見了。

他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卻已經晚了。沒法再重新布置王宮的魔法防禦陣,就隻能靠二個法師塔自身的防禦結界先抵擋這些黑暗邪靈和吸血魔。

可這樣下去,二個法師塔裡的魔晶石消耗過大,根本支撐不了幾天。

蘭斯就隻能讓大家都集中到布雷福德家族的法師塔裡來,守一座塔,總好過分散守二座塔,降低消耗的同時,也在接收那

() 些從王都各個角落裡逃到這裡的幸存者。

他也不是沒想過帶著大家衝出王宮,甚至衝出王都去,可當他剛準備動身的時候,就感應到了一股強大的黑暗力量盯上了自己。

為了不讓這股力量傷害到其他的魔法師和他們的族人,蘭斯隻能自己上去迎戰,才發現那在黑霧籠罩中的黑暗力量竟然是光明教廷的教皇安布羅斯。

他們本是同一個時代的人,兩百多年前,還是二十出頭風華正茂的年紀,兩人還曾經同在一個老師門下學習,隻是安布羅斯更崇尚光明,進入教廷做了神官,蘭斯卻接受家族傳承,走上宮廷魔法師的路子。

哪怕道路不通,早年的時候,兩人還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偶有爭論,也不曾影響他們的友誼。

隻是隨著安布羅斯步步高升,從一個普通神官,晉升為主教,樞機主教,到後來的紅衣大主教時,兩人之間的分歧就越來越嚴重。

就算是蘭斯為了家族利益,同樣也要保守魔法知識不外泄,但他也同樣反對像教廷那樣趕儘殺絕。

畢竟,魔法貴族世家對於野生魔法師,還是以拉攏聯姻為主,甚至在發現了具有血脈魔力傳承的女巫後,大多是想方設法納入家族之中,雖然也有些強取豪奪的手段,但相比教廷直接冠以汙名趕儘殺絕而言,已經算是溫和得多了。

隻是,當初不曾對教廷獵殺女巫抗議的魔法貴族世家們,在女巫日漸稀少,血脈延續愈發艱難的情況下,開始麵臨教廷的洗禮,從他們的子女中挑選聖子與聖女,更是讓他們敢怒而不敢言。

到最後,就連布雷福德家族最有魔法天賦的女孩也被雅各布盯上,蘭斯找了安布羅斯幾次,都被告知教皇閉關,不見任何人,就知道現在的教皇,已經再也不是當初一心向往光明的安布羅斯了。

隻是他也沒想到,安布羅斯竟然在失去了聖光之後,會轉投黑暗之神門下,那是他們這兩百年來的死對頭,也是整個大陸所有生靈的敵人。

他不明白,在教廷的這些年,安布羅斯到底經曆了什麼,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不曾信教,也沒有標榜自己是個好人,甚至在人生的這兩百多年裡,也曾經為了個人利益和家族利益犧牲過一些無辜的人,但在黑暗來臨之時,他還是沒有放棄這些族人和普通人,哪怕燃燒自己的靈魂作為法師塔的防禦能量,也絕不向安布羅斯妥協。

看到整個王都裡再沒有亮起的燈火,蘭斯長長地出了口氣。

安布羅斯說得不錯,繼續困守在這裡,法師塔裡的食物不夠,哪怕裡麵的魔法師能夠用聚水術給大家提供清水,也無法堅持太長時間。

唯一的辦法,隻有離開王都。

安布羅斯一定想不到,他還有辦法帶著躲進魔法塔裡的人離開王都吧!

蘭斯笑著笑著,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哪怕維持著防禦結界,一直暴露在法師塔外麵的他,還是接觸了不少的黑暗魔力,安布羅斯以為與這些黑暗魔力對抗會大量消耗他的魔力和生命,一定想不到,他也能吸

收這些黑暗魔力,來轉化成自己的魔力,隻不過……他看著自己已經變成皮包骨頭的雙手,想起離開王都的安吉麗娜。

希望她已經安然抵達女巫領,也希望那位女巫領主,能夠看著他提供的魔法知識份上,收留這個孩子,為布雷福德家族留下一線血脈。

“孩子們,準備好了嗎?我們要離開王都了。”

蘭斯的聲音傳入魔法塔裡,塔裡的秩序井然,並沒有出現像安布羅斯猜測的那樣,為了爭奪資源而自相殘殺,這樣的人就算活下來,也隻能成為黑暗的奴隸,根本無法活著離開這座城。

這是從一開始,蘭斯就警告過進入法師塔的每個人。

他們也親眼看到,有些在路上將自己的同伴推給吸血魔,妄圖靠彆人的犧牲來拖延吸血魔的腳步,結果就是被邪靈勾出了心底的黑暗之索,直接拉入了黑霧之中,很快就被同化成為新的邪靈。

“黑暗最擅長的,是利用人的恐懼和欲望,你越是害怕,對方就越是強大。你的每一分欲望,都會成為黑暗的養分,而一旦心底誕生了邪念,那麼就算身處光明之下,也無法逃過黑暗的侵蝕。”

“教廷,就是這樣覆滅的。”

蘭斯的話,等於給每個人頭上都了把利劍,讓他們時刻警醒著,若是在以前,心生妄念,犯點錯,頂多也就是挨幾鞭子交點罰款的事,可現在,若是還拎不清的人,就等於再害人的同時,把自己也坑了進去。

如果說是為了彆人,大家或許很難控製自己的求生欲和私心,可蘭斯這麼一說,害人等於害己,他們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險,才乖乖地聽他的話,一直在法師塔裡改造法師塔的結構,安裝各種設備,同時還要接應那些逃到這裡的幸存者,給他們提供食物和水,安撫他們留在法師塔裡,這些魔法師們,有一個算一個,也都熬得雙目通紅,瘦了一大圈,全靠著蘭斯給他們的保證支撐著。

從王都淪入黑暗後,這四十來天的時間,幾乎比他們過去的幾十年上百年還要漫長的感覺。

就因為蘭斯大魔法師說過,他一定會帶他們離開王都的。

甚至從蘭斯上到塔頂之後,塔裡的魔法師們就沒有人再見過他,哪怕那些從外麵逃來的幸存者,也看不清高高在上的大魔法師現在變成了什麼模樣。

隻有蘭斯自己知道,自己現在恐怕已經不能算是個人了。

他的身體,已經大部分與這座法師塔融為一體,才能夠通過吸收黑暗魔力,轉化成法師塔的防禦魔法護罩的能量源,否則光是靠燃燒自己的靈魂,哪裡能支撐到今時今日。

隻是這樣下去,他的身體被黑暗魔力侵蝕得越來越嚴重,精血枯竭之日,也是他徹底被黑暗吞噬的時候。

好在今日安布羅斯來這一趟,給他補充了不少的黑暗魔力,讓他能夠完全啟動這座法師塔裡最關鍵的機關,帶著裡麵的人一起離開王都。

“法師塔一層準備好了!”這是科拉姆家族的魔法師,聲音顫抖著向蘭斯彙報。這些擅長煉金術的魔法師,這些天

來幾乎不眠不休地趕製和安裝機關,終於還是在蘭斯的限期前完成了最後的調試。

“法師塔四層準備好了!”這是布尼斯家族的魔法師,他們擅長製藥術,可以前也從未像這次一樣瘋狂地煉製各種魔法藥劑,全靠著這些藥水支撐,他們才不至於倒在逃出黑暗的前一刻。

“法師塔七層準備好了!”這是布雷福德家族的魔法師,他們按照蘭斯的要求,用自己的鮮血在整座法師塔裡刻下了符文陣法,這會兒一個個麵色慘白地癱坐在地上,抬頭望著上方。

法師塔的最高處隻有蘭斯大魔法師一個人,他已經上去了十二天,不吃不喝,不曾下來過一次,也不讓他們上去探視,每個人都在擔心著他,因為他們都很清楚,一旦蘭斯撐不住的時候,整座法師塔都會崩潰,所有人都將成為黑暗的祭品。

直到此時,終於聽到了蘭斯大魔法師的聲音,他們都齊齊地在心底鬆了口氣。

尤其是布雷福德家族的魔法師,他們為了維持法師塔內部魔法陣與蘭斯的聯係,每天都要放血補充魔法符文,雖然不知道這樣做的原因,可他們隱約能夠感覺到,似乎這座法師塔,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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