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神明,哪怕有複生的神職,能夠重生,也因為對這個世界的失望而放棄機會。

有的神明,哪怕一次又一次被封印在深淵中,連神職權柄都隻有一半,卻始終想方設法,爭取一線生機。

希雅感慨歸感慨,洛山達女神不願回歸,她也沒辦法。就算她將洛山達女神的事跡複現,吸引來更多信仰晨曦之光的信徒,重塑一個晨曦之光的神位,那麼也不會是原來的那位女神。

至於黑夜女神,當初被洛山達女神封印祂數千年之久,僅僅是漏了點縫,接受了教廷的血肉祭祀,就能養出八足魔獸那種血腥可怖的邪靈,還能讓崔斯蒂成為不死者,可見其神力的強大和邪性。

但無論封印下的黑暗女神有多邪惡,現在這個牙都沒長出來的女嬰,就算有一雙黑夜之瞳,希雅也沒法就憑這個先下手為強地殺了她。

可麵前這還是個孩子,還是個不確定會不會最終成為黑夜神使的孩子,就為了未來可能發生的事兒殺人……如果那樣做的話,她早晚也會步上教皇的覆轍。

她的猶豫,引起了沃森的不安。

沃森小心地說道:“先前蘭斯大人在抵抗教皇安布羅斯時,安布羅斯說蘭斯大人也受到了黑暗的侵染,早晚會墮入黑暗,可蘭斯大人卻說——魔法並無善惡之分,真正有善惡之分的,是人心。”

“是啊!”希雅看著卡特琳娜,感慨地說:“小家夥,黑夜給了你一雙黑色的眼睛,能不能用它來找到光明,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沃森震驚地看著她:“領主大人……居然也知道這句話?”

“啊?什麼話?”希雅不解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居然看到這位布雷福德家族族長的眼裡,難得地多了幾分對自己真正的敬意。就算先前他彬彬有禮,一口一個“領主大人”叫著,可仍然能讓人感覺到那是屬於貴族的客氣禮儀,並非真正的尊敬。

結果順著他的話,隨口說了句話,居然就獲得了他真心的尊敬?希雅實在不明白,自己這句話,踩到了什麼特彆的技能點嗎?

沃森有些激動地說道:“就是你剛才說的——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要用它來尋找光明。這是蘭斯大人留給我們的訓誡,警醒我們,不可墮落於黑暗,哪怕身處黑夜之中,也要心向光明。”

希雅沒法說,自己這是因為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所以順著他的話,說出了那句經典詩句,可沒想到,這句詩居然在這個世界也有人說過,雖然略略有些尷尬,但也不得不佩服,那位蘭斯大魔法師的心誌。

哪怕沒有成為光明神的信徒,這位大魔法師對光明的領悟和信念,恐怕比那位安布羅斯教皇還要純粹。

那就行了,既然沃森族長也不反對,希雅就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安吉麗娜知道她還有一個妹妹嗎?”

沃森搖了搖頭,“蘭斯大人原本讓安吉麗娜放棄姓氏,到女巫領托庇於領主大人麾下,自然不便與我們相認。隻是沒想到,王都會這麼快淪

陷,布雷福德家族,也成為過去……”

看到安吉麗娜身上的魔力波動,沃森就知道她已經覺醒了,女巫領主對她不薄,而且顯然已經知道她的來曆,並未有什麼排斥之舉,那麼他們先前替她隱瞞身份的事,反倒顯得欲蓋彌彰,多此一舉了。

倒不如老老實實地交代,反正他們原本也隻是想保住安吉麗娜,避免她被教廷帶走,並沒有想要對女巫領不利的意思。

現在坦白,總好過日後被人翻出來,到那時就算沒事,說不定也會變成有事了。

希雅略作沉吟之後,便問他:“那你是不打算告訴她了嗎?剛才你好像說,這是她目前唯一的親人了。”

沃森苦笑了一下,“原本是怕影響到她,畢竟,安吉麗娜是蘭斯大人之後,我們族中魔法天賦最強的孩子。她到了女巫領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覺醒,還要感謝領主大人對她的照顧。”

希雅並不讚同他們這種“為了她好”就自作主張地瞞著安吉麗娜的家事,但畢竟這是人家家族內部的家務事,她也不便乾預,隻能提醒他:“修煉魔法並不是全靠閉關就行,心性和精神力都很重要。更何況這關係到她的親人,你們這樣瞞著她,並不好。”

沃森看著那趴在手術床上還在衝著他們哇哇大哭的女嬰,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以後安吉麗娜會留在學院學習魔法,這個孩子……”

希雅大方地接過來說道:“可以留在我這裡。在她能夠控製自己身上的魔力之前,恐怕不方便和普通人待在一起。”

沃森一驚,先前是他一直帶著卡特琳娜,結果就連他假腿裡的黑暗邪靈也逃過了魔法學院的邪惡偵測,若是換了彆人——

他忍不住問道:“哈麗娜——就是照顧這孩子的女人,她現在怎樣了?”腦海就忍不住浮現出在王宮前,那些倒在自己親人口下的族人。在那最為混亂和絕望的黑暗之中,不知有多少是親人間的自相殘殺,隻要心一軟下不去手,就必然會倒在那些已經變異了的吸血魔和邪靈嘴下。

現在的卡特琳娜是被手術床那邊的聖光魔法陣困在裡麵,根本無法離開,就這樣,她身上的黑暗氣息也有若實質般纏繞在她的周身,若是能看到魔力元素的人,或許還能看到無數的黑暗魔力元素,正在通過她的那一雙黑夜之瞳,源源不斷地湧入她的體內。

沃森不知道,如果沒有聖光的保護,在卡特琳娜身邊的人,會不會被她身上的黑夜氣息侵染,尤其是這種黑暗之力,雖然沒有永恒黑暗之主薩瑞茲頓的黑暗之力那麼強大,但也同樣有感染人心誘人墮落的屬性,若不是他曾經聽到蘭斯大人的教誨,堅定信念,說不定今晚那一關他就栽了。

哈麗娜隻是個普通女人,根本沒有任何魔力感知能力,她照顧了卡特琳娜好幾天,若是有個什麼意外,真就是他害了這個可憐的女人了。

“她沒事,已經睡下了。放心,安娜給她用過聖光術,她並沒有被黑暗侵蝕。”

希雅又看了眼卡特琳娜,見她似乎是哭

得累了,乾脆趴在手術床上,哼哼唧唧地閉上眼,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懶得動彈了。

“卡特琳娜雖然還不能熟練控製自己身上的黑暗之力,但在黑暗之境,也沒有什麼黑暗邪靈敢靠近她。我會想辦法教她控製自己的力量。”

沃森鬆了口氣,“那就好,既然這樣……”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下了決心:“就請領主大人讓安吉麗娜過來,我親口告訴她這件事吧!”

希雅點點頭,隨手丟出一隻小紙鶴,說了句“安吉麗娜,跟著它過來。”

那紙鶴就振翅而飛,朝著安吉麗娜的宿舍飛去。

看到沃森有些意外的表情,希雅笑了笑,“小傀儡術,用折紙造物消耗的魔力值最小,沃森族長沒有試過嗎?”

沃森搖了搖頭,哪怕是個半廢了的中階魔法師,他也能感應到那隻紙鶴上的魔力元素少得可憐,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加好奇,這麼點連個小火球都無法點亮的魔力,怎麼能驅使紙鶴精準地傳遞消息呢?

結果是小傀儡術……就讓他的心情有些複雜起來。

他那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多米尼克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說道:“怎麼?還覺得傀儡術是黑暗係魔法,不該學嗎?”

沃森被噎了一下,按照傳統魔法師的技能劃分,傀儡術這種黑魔法,的確不屬於光明係魔法,在原來教廷執掌大陸權柄的時代,一點有人敢用這種黑暗係魔法,那是妥妥的邪術異端,要被神聖之火燒死的下場。

可他才剛剛說了,魔法不分善惡,如果現在就說傀儡術是黑暗係魔法的話,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希雅看出了他的尷尬,便出言替他解圍:“其實按照原來的傀儡術,以人類或者魔獸為傀儡的,剝奪原主的生命與靈魂,控製軀體成為傀儡,的確屬於黑暗係魔法。但實際上,傀儡術本身,並沒有黑暗與光明之分,你看我用它來操控這些原本沒有生命的東西,使之成為我的傀儡,幫助我做一些小事,在沒有剝奪其他生命與靈魂的情況下,應該就不能算是黑暗係魔法了吧?”

沃森聽她這麼一說,終於鬆了口氣,連連點頭:“的確如此。普通魔法與黑暗係魔法的區彆,關鍵之處,就在於施展技能所用的材料,若是剝奪無辜者的生命與靈魂,以殺戮為樂的,才屬於黑暗係邪惡魔法。像領主大人這樣使用傀儡術的,我以前從未見過,不過看起來,的確很方便。”

魔法師之間的通訊,大多是通過持有相同魔法符文的魔法道具,還必須有強大的魔法陣作為基礎,就像當初奧蘭王國的三位宮廷魔法師,就能夠通過控製王都防禦魔法陣的三枚令牌遠程通訊,隻是超出一定距離後,通訊效果會非常差。

那種長距離通訊法陣消耗的魔力元素非常可怕,所以除了三位高階魔法師之外,大多數魔法師,需要送信之類的事,還是寧可派個學徒去跑腿,反正魔法學徒的勞動力又不值什麼錢,總比消耗自己寶貴的魔力或者魔晶石的好。

可若是換成眼前這個小紙鶴,上麵消耗的魔力元素,甚至不

如一個小火球,就算是低階魔法師也能用得起。

那就可以降低許多跑腿的功夫,甚至還可以設置一些保密符文,用來傳送消息再方便不過。

沃森還在想著怎樣充分利用這種小傀儡術,就聽到門外傳來了安吉麗娜清脆的聲音。

“領主大人,是您通知我來這裡的嗎?”

“是我。”希雅朝著門口走去,順便衝多米尼克和安娜招了招手,帶著他們一起離開。接下來是布雷福德家族的內務,就不需要他們在這裡旁聽了。

以安吉麗娜的性子,想必也不會希望自家的事情張揚出去,畢竟,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聖塔已經認主了安娜,他們就算不在裡麵,有什麼動靜,安娜也會第一時間感應到,並且通過聖塔裡的魔法陣進行控製,彆說沃森隻是個半廢的中級魔法師,就算是卡特琳娜這個半覺醒狀態的神使,在充滿聖光的聖塔之中,也無法發揮出黑夜女神的力量。

畢竟,若是論起戰力,擁有聖光的光明神認第二的話,恐怕沒哪個黑暗係的神明敢冒頭去搶那個第一。

可以說是妥妥的誰上誰死的節奏。

走出聖塔實驗樓,小紙鶴落在了希雅的肩頭,希雅收回了上麵的魔力,它又變回了一隻平平無奇的紙鶴。

多米尼克看得有些眼熱,“領主大人,這種傀儡術,能不能推廣到魔法學院?”

希雅想了想,搖搖頭,“就算要推廣,也得換個名字,再重新加點設定。不能叫小傀儡術。”

多米尼克有點不服,“你剛才不是都已經說服了沃森,連他都承認傀儡術不算黑暗係魔法了,現在也沒有教廷的人再出來搗亂,怕什麼?”他差點就想說,這算不算逃避挑戰?難道勇者不是應該在遇到質疑時迎難而上,將那些懷疑他的人打得啪啪作響,最後徹底臣服在腳下嗎?

希雅忍不住笑道:“不是怕不怕的問題,而是真沒必要。難道你做出新的傳訊器,說這是用小傀儡術操控的,還得給每個使用者去解釋這種傀儡術並不會傷害人類,也不會吸收他們的靈魂……那得花費多少時間和精力?隻需要改個名字就能解決的事,何必那麼麻煩?”

她想起另一個世界永遠存在的杠精和鍵盤俠,又補充了一句:“想要挑刺的反對者,無論你是不是黑魔法都會給你找出毛病來,我們隻需要記住,這些人不是我們的客戶,我們沒必要給他們提供答疑服務,他們願意怎麼想,隨他們去,我們做好自己的事,問心無愧就是了。”

“呃……”多米尼克無言以對。

希雅說得沒錯,就算他可以用事實證明,這種傀儡術是無害的,並不是黑暗係魔法,但大多數人,還是習慣性的望文生義,光是看名字就會對這種冠以“傀儡”之名的魔法感到恐懼,更加會擔心使用這種魔法道具後,會讓自己的靈魂受到損傷。

有那個跟人一個個解釋的功夫,他乾點什麼不好呢?願意接受的接受,不願意的人,費那個口舌也毫無必要。人生苦短,還有大把的事等著他去做,又

何必將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上?

他的心境豁然開朗,原本一直憋悶在心底的一股抑鬱之氣,也跟著消散無蹤。

多米尼克其實一直有個心結,就是關於他的出身。

作為一個妓女的兒子,原本連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就因為一次瀕死的溺水,覺醒了魔力之後,他被認回了科拉姆家族,卻仍然無法擺脫這個出身,一直受到家族其他的人歧視。

“妓女的兒子,那麼肮臟低賤的血脈,簡直玷汙了科拉姆家族的榮耀!”

“魔法之神怎麼會庇護這樣一個肮臟的賤奴?”

……

尤其是他年幼時,不知道收斂,展現出了過人的天賦,結果不但沒給自己帶來好處,反而引來更多的妒忌和忌憚,如果不是因為阿爾文看上了他的天賦,早不知道在成長起來之前,死過多少次了。

年少時的他,叛逆任性,也曾經偷偷研究過黑暗魔法,試圖用這些殺傷力強大的黑暗係魔法去對付那些欺負過他的人,結果還沒動手就被阿爾文發現,將他關在法師塔的實驗室裡整整十年,讓他每天除了學習魔法知識就是做實驗,累得精疲力儘,根本沒功夫再去想報仇的事。

後來……後來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再次出法師塔時,成為中級魔法師,原本還想著去看看那些仇人驚愕的嘴臉,結果卻發現,包括他那個瓢蟲父親在內,還有那些歧視他算計他的族人,最年輕那個,都已經滿頭白發,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其他的人,早就入土化作一把白骨。

他頓時就覺得索然無味。

阿爾文大魔法師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身為魔法師,你的生命能夠隨著實力的提高而不斷延長,而這些普通人,就如同螻蟻一般,朝生夕死,你不去追求魔法的奧秘,浪費時間去跟這些螻蟻鬥氣,何必呢?”

那時他還覺得不服氣,不甘心,因為他都沒來得及向那些人證明,就算是妓女的孩子,也比他們這些貴族的子女更聰明更有才華,什麼狗屁血脈,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看到希雅連篡改黑暗係魔法的定義,都如此雲淡風輕,甚至不屑於跟人解釋的態度,多米尼克忽然就對自己昔日的執念釋然了。

是啊,何必呢?

人的一生會遇到許許多多種人,有誌同道合的朋友,也有針鋒相對的敵人,更多的事隻會吃瓜看熱鬨的路人。

就算是本該人見人愛的金幣,都會被人吐槽這一屆的金幣圖案太醜,那一批的金幣分量不足,更何況是一個人?杠精總是難免的,人生看開一點路就寬了。

小傀儡術又怎麼了,反正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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