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給你了……”

“給你……”

琉璃般的水晶宮,隨著艾普麗爾的告彆，也開始緩緩融化，多蕾西甚至都沒有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就震駭地看到族長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變得皺皺巴巴,十二條支撐著整個水晶宮的觸手也開始耷拉下來,其中一條觸手戀戀不舍地摸了摸她的麵頰，垂在她的肩膀上,一股魔力元素流入她的體內，讓她動彈不得，隻能瞪大了眼睛,驚恐又擔憂地看著她。

“族長……族長你怎麼了？”

“多蕾西……跟她走……回……回碧空海……”

艾普麗爾的聲音已經變得斷斷續續，她在碧空海覆滅之後墜入空間亂流，被埋葬在這個位麵的地下深處，努力融合了定海珠的碎片後，才在這裡弄出個地下湖來,卻無法恢複原本的形態,完全靠著定海珠吸收和彙聚地下魔力元素，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族長……”多蕾西放聲大哭了起來。她惶恐不安,哪怕原來那些“族人”都不樂意理會她,可在那樣熱熱鬨鬨的幻境中,哪怕是個被“排擠”的邊緣人,她也對於自己是這樣一個美麗優雅族群中的一員而驕傲。

可就在刹那之間,族長撤去了幻境，這裡恢複了冷清，冰冷空寂的湖底，除了那些驚惶地逃竄進水草中的小魚小蝦之外,根本沒有其他的人魚。

甚至，連族長現在的模樣，也格外可怖，讓多蕾西難以置信，不知道該上前抱住她，還是後退……原本在她眼中的族長，是個美麗大方的人魚，可現在……卻是個皺皺巴巴的粉色肉球，周圍還耷拉著十二條泄了氣的扁扁的觸手，讓人看著就渾身不舒服。

“你……族長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族長？族長？！”

粉色肉球上的獨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於緩緩地閉上了眼，肉球中的粘液流出，消散在湖水中，就連她原本放在多蕾西肩上的觸手，也垂落下去。

希雅發覺多蕾西的神色和語氣不對，直到此時，才終於明白艾普麗爾所說的幻境是怎麼回事。

原來多蕾西並不是一個正常孵化的人魚，而是她用自己殘留的一部分身體和這裡的高階魔魚融合後生出的“人魚”，艾普麗爾因為定海珠的殘片和地下的魔晶石礦才能活下來，卻也被困在了此處，變成了這樣一個怪物，隻能靠自己“造”出的後代和誘捕來的魔魚維係活下去的信念。

她也曾幻想過她跟獸人同歸於儘後，或許可以保住碧空海，可她依然忘不了在落入空間亂流之前，看到因為神器的毀滅而引發的災難，不論是獸人還是人魚，都無法逃過那場災難。

如今見到了希雅，得知碧空海的結局，知道辛西婭留下的人魚卵終於還是有一個孵化了，那個孩子像辛西婭一樣，是個了不起的天才，她所有的堅持終於等到了答案，就再也不想這樣辛苦地活下去了。

對於她而言，生命早就該在碧空海毀滅的那一刻結束，隻是她一直等著，也不知道自己苦苦堅持著，到底在等待什麼。

現在，她終於知道，她是在等著這個來收回定海珠的人，她會幫助摩根娜重建碧空海，會幫助人魚回到自己的家園，哪怕她再也回不去，也終於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定海珠的碎片，在希雅的空間中，終於融合成一個整體，像是缺了三分之一的雞蛋，卻依然清透明亮，水光瑩瑩，裡麵所蘊含的水係魔力元素之醇厚，哪怕隔著空間，也能讓希雅感覺到渾身舒暢。

可麵前的艾普麗爾，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氣息，原本那張揚的觸手和不停分泌的粘液，此時變成了一張乾癟的皮，攤在湖底，連那粉色的肉球，也徹底變成了一個乾癟的果實模樣，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

多蘿西先是不信，等了半天卻都等不到回應，終於克服了心底的驚懼，用顫抖的手輕輕地碰了碰垂落在地上的觸手，發現那觸手已經毫無生命力，一動不動地任由她擺弄，終於忍不住撲倒在那個醜陋的肉球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眼淚，既沒有變成琉璃，也沒有變成珍珠，隻是飛快地融入湖水之中，若不是希雅能夠感應到湖水中每一處水元素的增減變化，根本無法判斷她是否流淚。

這孩子從“出生”開始，就生活在一個虛假的幻境之中，除了以原來形象出現的艾普麗爾之外，其他的所有人，都隻是一個個幻象虛影，她的一切見聞，都建立在這個幻境之上，當這一切驟然破滅時，看到族長真實的模樣，她幾l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本宮殿頂上的那枚金色珍珠，這會兒失去了觸手和琉璃穹頂的支持，緩緩地沉降下來，希雅控製著水流，將它推到了多蕾西的身邊。

“這應該是艾普麗爾族長留給你的，她原本就受了很重的傷，能夠堅持這麼多年已經很辛苦，所以……知道我能帶你回家的時候，她才能這樣放心地離開。你不要太難過了，我會帶著她和你一起回碧空海，那是艾普麗爾族長守護的地方，現在她走了，隻有你能接替她的任務……”

對於驟然失去親人，發現過去一切都是幻境的孩子，隻有先給她一個真實的目標，一個充滿責任感的任務，才能將她從悲痛中拉回一點兒理智，讓她不至於因為悲痛過度而傷及身體。

這不僅是她個人的經驗，也是從原主身上得到的體驗。當初威斯特伯爵戰死，就剩下她一個孤女，又遭逢天災人禍，若不是為了守住領地和家族，原主恐怕早在成為孤女的那一刻，就悲痛的不知要暈死多少次了。

人的韌性很神奇，有的人受不得一點兒挫折打擊，而有的人則會愈挫愈勇。

無論是卡莉斯塔還是艾普麗爾，都是在遭遇了身心重創之後，在絕境之中仍能保持一線清醒，忍受上千年的痛苦，而原來她們也隻是個天真單純，無憂無慮的人魚。

可惜艾普麗爾當初傷及靈魂和魔核，完全是依靠定海珠的碎片才能堅持至今，一旦交出碎片，就注定了她要徹底消散。

她在吞下摩根娜鱗片的時候，確認了摩根娜的生命氣息，的確是她們這一支人魚的後代，就毫不猶豫地交出了定海珠碎

片，將她無法完成的任務和希望，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希雅的手裡。

能讓摩根娜如此信任的人類，還擁有龍族血脈，或許真的能夠重建碧空海，找回人魚之國……艾普麗爾在最後的時刻，是真心的笑了，甚至是如釋重負一般，徹底放下了過去的悔恨與無儘的思念。

多蘿西正是因為感受到了她的釋然，才更加的悲傷，她不明白，為什麼族長不肯繼續再騙她，讓她一直生活在那個擁有族人的幻境中，從小到大沒有離開過這片湖底的她，根本不敢想象，外麵的世界會是什麼樣的。

此時此刻，聽到希雅說起族長的托付，她才恍恍惚惚地抬起頭來，“碧空海？那是什麼地方？”

希雅隻能給她描述了一番碧空海過去的景象和現在的情況，儘管過去也隻是從傳說中得來的畫麵，卻還是吸引了多蘿西的關注。

“那個……剛才那個小人魚，像大巫一樣的小人魚，就在碧空海嗎？”多蘿西怯生生地問。

“是的。”希雅將留影魔法水晶球遞給了她，“她正在那裡和卡莉斯塔一起重建碧空海，卡莉斯塔是人魚王國的公主，她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重新回到人魚王國。相信你跟我一起回去的話，她們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儘管，她一開始看到多蘿西時，還以為能找到摩根娜昔日的同族，可以帶回一大批人魚去，沒想到，現實終究不是童話，那些人魚還是沒能逃過那場劫難，就連艾普麗爾也隻能堅持到交出定海珠碎片，就隻能帶回多蘿西一個人魚了。

多蘿西點點頭，有些遲疑地又看看地上乾癟的觸手和肉球，“那族長呢？”

希雅想了想，從空間中取出了一個箱子，這本是藍達港用來裝海鮮運往晨曦之城的魔法“冰箱”，現在正好是空的，臨時用來裝一下艾普麗爾的“遺體”，將她帶回奧斯維拉大陸，以後還能安葬在碧空海中，哪怕這隻是她在這個世界變異後的臨時身體，也算是讓她能“落葉歸根”了。

安置好這裡的一切，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希雅又看了眼艾普麗爾先前所在的位置，那裡已經變成了一個黑色的漩渦，失去了肉球的遮擋之後，或許也是因為失去了定海珠碎片，這個黑色的漩渦正在飛速地吸收著這裡的水係魔力元素，包括這片地下湖。

可以說就連這片地下湖，都是因為艾普麗爾和定海珠碎片才會存在，沒有了她們之後，這裡的湖水也會很快消失。

“多蘿西，你不要害怕，我會將你和族長的箱子一起收入我的空間，然後帶你離開這裡。”

希雅先教多蘿西控製湖水，給自己套上一個水係魔法護盾，好在她雖然是被強行改變形態的魔獸，但有一部分艾普麗爾的血脈傳承，還是能夠掌握人魚的初級魔法技能，不至於在進入她的空間後就脫水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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