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另有兩位故人乘坐小船,來找江與臨敘舊。

是翟遠州和鐘佑。

翟遠州很了解自己曾經的頂頭上司,特意帶了兩瓶美酒,鐘佑則帶了……一肚子委屈。

江與臨本以為鐘佑是來當說客的——

或許他也確實得了這樣的交代、帶著這樣的目的而來,隻是他一見到江與臨,就隻顧著哭,其他什麼都顧不得了。

江與臨和翟遠州麵麵相覷,話都沒說上幾句。

耳邊全是海浪聲、風聲,還有鐘佑的哭聲。

哭聲悠悠蕩蕩,隨著長風蕩出好遠。

連聚在礁石邊的怪物們都聽到了。

由於江與臨要和人類談事情,怪物們隻能自己玩。

花倦趴在礁石上,魚尾輕輕拍著水麵,無聊到逗弄變色龍玩:“十二,你看那個人類,他比你還能哭。”

星塵十二不忿道:“能哭有什麼用,他的眼淚又不會變成珍珠,媽媽也不會把他抱在懷裡。”

花倦上下打量少年形態的星塵十二:“江與臨也沒有把你抱在懷裡,是你硬扒著他的手指不放,小蟲子。”

星塵十二氣得伸手去拽人魚的頭發。

花倦不甘示弱,抬起手蹼向星塵十二的眼睛挖去,同時發表誅心之言:“你聽到那個人類叫江與臨‘小叔’了嗎?他們是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和你這種沒爹沒娘的小怪物可不一樣,他哭江與臨會心疼,你哭他會心疼嗎?”

星塵十二直接氣哭了,嗷嗚一口咬在人魚臉上。

人魚反手就去掏他肚子。

正這時,一條觸手從天而降,強勢分割戰場,狠狠拍在海麵上。

如抽刀斷水,又似摩西分海,浪濤隨著觸手落下向兩側翻湧,形成一道令人瞠目的奇觀。

花倦和星塵十二被分在兩側,再也夠不到彼此了。

禦君祁麵無表情地收回觸手:“彆吵。”

荊鴻舉起紅色羽翼,擋住四濺的水花,待海浪落下,才從翅膀裡抬起一隻眼,愣頭愣腦地問:“殿下,您是在偷聽嗎?”

禦君祁掃了一眼荊鴻:“你現在幾歲?”

小荊鴻探出頭,很自豪地說:“八歲!”

“難怪這麼討厭,彆跟我說話,”禦君祁收回視線,有意無意地掃了星塵十二一眼:“最煩小孩。”

星塵十二:“……”

小荊鴻像鳥類那樣歪了歪頭:“是因為我點破你在偷聽嗎?如果是大荊鴻他發現不會說。”

禦君祁偷聽的行為被發現,索性也不在遮掩,直接伸出一條觸手,在小荊鴻的鳥喙上打了個蝴蝶結,破罐子破摔道:“彆說話了,我聽不到了。”

星塵十二問:“那你為什麼不過去聽?”

禦君祁又伸出一條觸手捂星塵十二的嘴:“因為江與臨會發現。”

花倦躲得比較遠,還有時間在觸手襲擊前提問:“您可以擬態到完全與環境融

合,人類的眼睛捕捉不到您的。”

禦君祁言簡意賅:“他能感覺到我在。”

花倦後突然感覺脖頸發涼,對於危險的敏銳令他心生警覺,一猛子紮進海裡擺尾就要跑。

可是禦君祁出手更快。

觸手薅住花倦的魚尾,把整條魚拖回來,強勢捂嘴。

禦君祁眼神淡漠,環視四周。

很好。

荊鴻、星塵十二、花倦都觸手纏住,被迫閉麥,再也說不出話來。

肖成宇:“……”

他很自覺地做了個封口的手勢,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禦君祁耳邊終於清靜了。

祂和江與臨離得很遠,在這個距離下,就連聽覺最靈敏的怪物也很難聽清對方在說什麼。

但禦君祁可以隱約聽到一些。

*

鐘佑又哭了一會兒L。

翟遠州忍無可忍,撿起個石子扔過去:“你先回船上平複一下情緒,我和你小叔還有正事要談。”

鐘佑紅著眼看向翟遠州,欲言又止:“監察長……”

翟遠州語調微沉:“先回去。”

鐘佑不敢違抗異監委指揮官的命令,隻能起身離開。

甲板上隻剩江與臨與翟遠州兩個人。

海風輕拂,天光雲影蕩漾。

隨著時間流逝,海麵吞噬了夕陽最後的光輝。

良久,翟遠州才開口道:“頭兒L,你知道我這次來是想說什麼。”

江與臨撐手靠於椅背:“我不知道。”

翟遠州輕笑一聲,英朗的臉上露出幾分無奈:“你要是真不知道,就不會寧可聽鐘佑哭半個小時,也不跟我說話了。”

江與臨姿態鬆散隨意,語氣也散漫:“或許我就是喜歡聽人哭呢。”

翟遠州:“……”

所有和異監局指揮官joker接觸過的人都清楚,joker殺伐決斷,行事直截了當,最煩彆人跟他繞圈子。

無論多難辦的事、多難纏的人,到了joker手上都會變得很老實。

他殘忍、冷漠、無情,雷厲風行。

但隻有他的最嫡係下屬才知道,joker擅於審問,更擅於回避問詢。

Joker不想回答的問題,沒人能從他嘴裡得到答案。

他隻是沒耐心打太極,而不是不會打太極。

這是一場無形的博弈。

人類安危絕不能係在一個怪物身上,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識。

禦君祁太過強悍,猶如某件超越時代的高科技武器,所有人都想擁有祂,但所有人也都怕祂。

人們總是會懼怕不可控的危險。

所以長刀有了刀鞘,手槍有了保險栓。

江與臨就是這柄刀鞘。

可惜沒人相信。

鐘清山的謹慎沒有錯,翟遠州的斟酌也沒有錯,江與臨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其實世上的很多事都無關對錯,他們隻是立場不同。()

當眼前所見唯有自己腳下的路,那麼狹隘成為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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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狹隘貫穿於每個人的一生,沒有任何誰能跳脫出自己的視野,真正從上帝視角縱觀全局。

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經曆、不同的學識、不同的朋友、不同的觀念種種差異融合在一起,組合成一個又一個獨立的個體,促使著他們做出不同選擇。

江與臨接受這種不同,也理解這種不同。

審己度人,若是和翟遠州位置交換,他作為異監局的現任指揮官,看到前任指揮官非要帶著隻怪物才肯回來任職,他也會很頭疼。

這樣看來,翟遠州一定覺得他瘋了吧。

試想,如果是江與臨問彆人‘你憑什麼認為自己能控製神級怪物?’,那人告訴他‘因為愛情’,江與臨血壓肯定會高到爆炸,反手一巴掌給對方扇天上去。

滾你媽的因為愛情。

老子跟你講蒼生、講救世、講情懷、講使命、講擔當,你他媽的給老子談愛情。

確實很離譜。

江與臨輕笑一聲。

翟遠州頓了頓,遲疑地看向江與臨:“我說得不對嗎?”

江與臨搖搖頭:“沒,你說得挺好。”

翟遠州很全麵地講了如今局勢,講異監委多麼需要江與臨,講禦君祁在第二基地闖下的禍。

在M國的蓄意挑唆下,國際調查組已經對華國心生忌憚,早就再等機會介入調查,他們需要給外界一個合理的交代。

群狼環伺,局勢岌岌可危。

翟遠州:“越在這個時候,越要保持清醒的頭腦,小心謹慎行事,神級怪物不能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異監委,出現在華國官方機構內部,抑製手環可以賦予禦君祁人類身份,是解決所有問題最好的方法。”

江與臨撐手半靠在椅背上:“還有嗎?”

翟遠州言辭懇切:“頭兒L,你可以信任禦君祁,但異監委不可以,指揮官joker不可以,鐘副主席不可以,異監委是公權力機關,身後站著的是萬千黎民,代表了國家公信力,國家公信力不能依托於神級怪物的喜怒,它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

江與臨讚同道:“沒錯。”

翟遠州被江與臨突如其來的讚同驚得一愣。

按照他對江與臨的了解,自己這位頂頭上司獨斷專行,桀傲不恭,麵對那些違背意願人和事,江與臨往往會采取一切非和平的抗爭手段,暴力解決。

就如慕容煊所言,隻有在送出臨終關懷的時候,江與臨才會這樣心平氣和。

思及往事,翟遠州不由想起了被江與臨支配的時光。

江與臨冷酷嚴苛,手腕強硬,在位期間整個異監委都戰戰兢兢,時刻處於低壓的恐怖之下。

他不會打我吧……

翟遠州手指不自覺微微一蜷,後背肌肉繃緊,隨時做好準備抬手擋臉。

江與

() 臨見翟遠州戛然而止,詢問性地抬了抬眉。

翟遠州心頭一跳,夢回向江與臨彙報工作的那些年,開啟了肌肉記憶,條件反射般繼續呈報道:

“抑製手環隻能限製怪物展露真實形態,除此以外沒有任何副作用,如果……我是說如果某天禦君祁言行失範,祂也是以人類形態出現在眾人麵前,不會造成第二基地那樣惡劣影響,異監委最多也隻是個‘任人不當’之責,這和‘勾結怪物’的罪名不可同日而語。()”

江與臨微微頷首:“我倒是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問題,你思慮得很周全。⑵()_[()]⑵『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翟遠州大吃一驚。

眼前的江與臨簡直像換了個人,情緒穩定得讓人害怕。

作為指揮官,江與臨令下屬畏懼,更令下屬敬佩。

他的全局觀和領導能力超群絕倫,深不可測。

翟遠州清楚記得,神級怪物磁場被檢測到那天,整個異監委彌漫著某種難言的凝重。

祂的強盛超乎想象,遠遠超越了國際上另外二隻神級怪物的能量熵值。

這是末世降臨以來,異監委麵對最強勁的敵人。

一個遙不可及、磁場強大的怪物,令異監委所有工作人員都陷入絕望。

經過多次實測評估後,官方以序列號‘禦’字為其命名,危險等級S,建議選任一位超高等級的監察官專職監管。

整個異監委極其下屬分局內,符合這個條件的人隻有五個。

分彆是四大監察官:草花、方片、黑桃、紅桃,還有他們的頭兒L——

總指揮官joker,江與臨。

那天,翟遠州親自帶著綜合評估表,到總指揮官辦公室彙報調研結果,並將評估表呈給江與臨簽字批準。

江與臨那天的心情倒是不錯。

他就如現在這般,撐著手坐在高大鬆軟的皮椅裡。

辦公室裡還放著一段南音小曲。

在彙報消息時,翟遠州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絲沮喪的情緒。

江與臨察覺翟遠州狀態不對,抬眸朝他看過來:“怎麼了?”

翟遠州抿了抿唇,彙報說:“我們派去調查怪物行蹤的特工小隊,連‘禦’字號怪物的影子都沒見到,下麵的人都在議論……”

江與臨冷冷道:“議論什麼?”

翟遠州心中沉重,胸口如壓巨石,喉嚨發緊:“都在唱衰人類命運,說這隻怪物不可戰勝,所向披靡。”

江與臨鎮定地在呈批表上簽字,又把那張表遞回去。

翟遠州忍不住問:“上麵下了紅頭文件,督促異監委儘快搞定這隻神級怪物的相關行蹤,我們要不要開動員會布置分工?”

江與臨眼尾的情緒沒有絲毫變化:“慌什麼?不就是神級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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