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拉扯。沒一會兒他就難以控製自己的手腳了, 四肢灌了冷硬的鉛似的又冷又沉重。

這讓他想起三年前的經曆,那時, 他曾被關進地下密閉的佛像裡近乎悶死,還是躲入山海鏡中才逃出一劫。從那以後,他就常常練閉氣,以確保自己再次陷入類似處境時不會出事。這項本事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可水下和密閉的佛像中不一樣,由於水下漆黑,他又一直緊閉雙眼,隻偶爾微睜開一條縫,他也不知自己遊到了什麼地方。但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腳很快冰冷下去,胸腔也像埋在土裡一樣,沉重窒息感一重重壓上來。耳畔水流聲也被巨大的從顱內散出的嗡鳴覆蓋。

他知道自己快堅持不住了……

薑遺光沒有猶豫,咬牙繼續向下潛。

老孫頭提過,他的阿公在水下見到沉船前,明顯感覺到水變得清冽,意味著沉船附近的水會發生變化。而他現在還能感覺到周身和水流一起環繞的沙礫,時不時劃過皮膚,還不夠深。

還得……再往下。

可他的頭已經開始發昏了,長久不能呼吸,那種要炸開的痛苦從胸口蔓延到耳際,又迅速占滿頭腦。

他什麼都聽不到了。

意識漸漸消散,手足僵硬無力,眼前一片五光十色連閃。

這是他不知第幾次嘗到瀕死的滋味。

昏昏沉沉中,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他快死了。

可他仍舊死死屏住氣,不去聞嗅一口藏在軟皮管內近在咫尺的空氣。

即便沒有控製,他也在慢慢向下沉。

會死在這裡嗎?

或是找到生路?

瀕死之際,絕境逢生。

本以為近乎麻木的身體察覺到原就冰冷的水流陡然間更冷冽,四周不斷刮擦的沙礫石子突然消失了,好像從冷水突然落入了柔和許多的冰水中,眼睛緊閉也覺察出了光亮。

這……

這是……

薑遺光意識到了什麼,用力睜開眼。眼睛被冷水一激要閉上,又忍住了,強行睜開眼向光源望去。

幽深漆黑的水底,本該見不到一絲光亮。可他麵前確實出現了光。

光漸漸更亮,更近,好像有人從遠處往近處次第點起燈,叫他終於看清了全貌。

一條巨大的沉船靜靜立在不遠處,船頭高翹,船尾斜插在河底。它是那樣巨大、顯眼,燈火通明,不論是誰都不會忽視它。

可他剛才睜眼間隙時完全沒見過!一絲光也無。

一瞬間,薑遺光想了很多。

這條沉船是憑空出現的?或是沉船一直都在,隻是不到近前就看不見?再或者,唯有將死之人滿足了某些條件,才能看見沉船?船上的燈又是怎麼回事?

薑遺光用力咬下舌尖,劇痛使其清醒片刻,連眨幾下眼,船仍舊在原地。他終於能確定,自己看見的不是幻覺。

到這時,他方才謹慎地吸入半口氣。利用這半口氣換來的片刻清明張開手腳,和周身遊魚一起向這條於黃河底沉浸了四十年的大船遊去。

光亮是從窗戶溢出來的,每一扇窗都亮著燈,一圈圈向外漾著暖光,巨大船帆在水流下一鼓一鼓,恰似被風吹得鼓脹。水草、遊魚與氣泡飄蕩,幻然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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