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柳是在第三天的深夜醒來的。
病房裡晚間的燈火並不明亮,霧蒙蒙的像是落了層灰,罩在那白色的燈罩上。
屋外是黑鬱鬱的一片,沒有月亮,病房的樓層不高,偶爾有夜間行車駛過,便會有一陣略顯刺目的燈光穿透單薄的紗簾,打在床上與床邊趴睡的青年。
杭柳慢吞吞地從床上半坐起身,一張素白的臉被車燈探照得在某一瞬仿佛將要變得透明,融化成水汽。
青年感受著顱內的眩暈感與伴隨而來的惡心,好半晌才緩過勁來。
他並不急著看自己如今的模樣,反倒是細細盯著床邊青年睡著的、露出的半邊臉。
江讓睡得並不好,這段時間他的眉頭似乎總是蹙著的,連睡著的時候都不曾放鬆,beta瘦了很多,半覆麵的下頜輪廓格外清晰,以至於顯得過分伶仃。
杭柳出神的看著,蒼白的嘴唇輕抿。
他總是容易盯著青年出神,明明那張臉早已被他用視線一遍遍描摹得透頂、鐫刻入骨,可他還是控製不住的去想、去看、去渴求。
指尖傳來一陣溫熱濡濕的觸覺,溫柔的、暖呼呼的鼻息打在指腹,像是冬日裡水壺冒出後氳散的水汽。
杭柳不自覺一驚,漆黑的目看過去,果然對上了青年睜開後水蒙蒙的眼。
他下意識收回了手,抿唇,輕輕垂下了薄白的眼皮。
像是又變回了曾經的羞澀、綿軟、溫柔的杭柳。
江讓直起了腰,因為長時間趴著休息,另外半張臉被壓出一道漂亮的紅痕,唇邊的笑容勉強而暗淡。
青年努力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模樣粉飾太平,他取過保溫杯,倒了些水遞給杭柳,殷切道:“阿柳,喝點水吧,你睡了很久,應該很渴吧?”
杭柳沒有接水杯,他的額頭包裹著厚厚的紗布,白紗布上滲出隱約的鮮紅,看上去便顯得愈發病弱無助了。
江讓歎氣,在對方柔柔的注視中,還是任勞任怨地親自將水杯遞到青年的唇邊。
杭柳這才輕輕垂眼,乖巧地、小口地嘬著水液。
許是喝得急了,青年嗆得低啞咳嗽了起來,一張瓷白的臉憋的通紅,飛濺的濕潤水珠慢慢從他的臉頰往下滑落。
江讓便又給他順氣,拍撫後背。
從頭到尾,杭柳都沒說一句話。
好半晌,江讓像是徹底敗下陣來一般,beta按了按太陽穴,歎氣道:“阿柳,你剛醒,現在不和我置氣好不好?你想問什麼,我都和你說。”
這是兩人曾在鄉下時候相處的一個小默契。杭柳性子柔軟,江讓又過分木訥,是以,為了讓對方知意識到自己情緒不高了,杭柳便忍著不說話,直到對方肯對自己敞開心扉。
許是江讓也因此想到了從前的事情,麵色柔軟了許多,再加上未婚妻昏迷的這幾日時間,也足夠他想清楚一些事情。
江讓到底舍不得杭柳傷心,也不希望對方因為他變得極
坐在桌案前的男人臉色蒼白的不像話,漂亮的眼眶微微內陷,看上去疲憊而憔悴,聯想到剛才醫生語焉不詳的話意,omega活似不久前才小產了一次似的。
戚鬱雙手交叉,黑色的長發壓在胸前,像是塊沉重壓抑的巨石。
男人聲音沙啞而冷漠,他似乎並不在意身體的情況,隻偏執而迫切的強迫一個結果,於是那漆黑無光注視而來的下三白眼也因此顯得格外陰冷病態。
“這次的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輕輕歎氣,他隸屬於戚家投資的醫院,自然是一切隻能聽從男人的意願。
右手的鼠標點擊了幾下,好半晌才道:“先生,這次的結果的定論大約需要三日。”
戚鬱麵色稍緩,緊繃的手掌微微鬆開幾分,因為過分用力,虎口處都橫出幾道紮眼的紅痕,而那傷痕卻又與男人身上藏青色的外衫形成某種映襯,活似從粗壯藤蔓中生長出的、吸食人血的血花似的。
男主人極少穿除卻黑色以外的顏色,他總是給人一種慘白、肅穆、抑或是活死人的古怪感。
但自前段時日開始,備孕的計劃的推行,醫生建議他多多更換環境與色調,以保持一種愉悅的心境,戚鬱便不再隻執著於黑色。
其實他早已不再執著那沉悶、如死水般的色調,譬如深色無光的臥房中出現的鮮豔花朵、又比如床頭慢慢增添的一些有趣的小擺件、窗邊休憩的橘紅小椅。
這種感覺很微妙,像是漆黑的畫紙慢慢被另一個人用濕潤的水液浸透,於是那黑便褪了色,先是暈成了灰調,再慢慢與紅的、綠的、白的色彩熱烈地互溶。
隻是這衣裳或許太過深,以至於當燈光自頭顱上照射下來的時候,男人那白膩的臉上都染上了幾分蒼青,深黑的眼鬼陰陰的,竟給人一種恍若紙紮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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