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橋穿過寥落空曠的街口,身後的南城區似不夜城,燈火璀璨照亮了半邊天。

形影相吊的她與繁華背道而馳,如一粒塵埃淹沒在茫茫黑夜裡。

錯過了最後一班通往舊城的公交車,打出租純屬於計劃之外的奢侈,她的選擇裡隻剩步行回家。

等到家時,掛在牆上的老鐘表剛好走向午夜12點。

想著外婆早早躺下,她不敢鬨出太大的動靜,隻好躡手躡腳地走向客廳,儼然一副偷感十足的竊賊模樣。

“回來了?”

傳來一聲幽怨的輕喚,惹得蘇橋虎軀一震,她機械性地扭頭看向聲源。

沙發邊隻點了一盞小台燈,外婆捧著不知名的冊子,她並沒有看向鬼鬼祟祟的外孫女,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裡的東西。

“額...難得聚餐,玩得有點晚...你大半夜不睡覺,看啥呢?”蘇橋瞎編了一個理由,陪著外婆坐下,目光也落在了冊子上。

那是一本塑封隨時都會脫落的老相冊,泛黃的舊照片暈了色,散發著濃烈到令人不適的歲月感。

蘇橋輕歎著攬住小老太佝僂的肩頭,“咱家的小仙女可不興熬夜,快去睡覺。”

“沒大沒小。”外婆笑著戳戳蘇橋的腦袋,隨手抽出一張照片送到她的麵前:“喏,瞧瞧。”

蘇橋接過照片認真端詳,微光柔和襯得她眸底清亮。

照片裡,氣質優雅的漂亮女人笑靨生花,她穿著那個年代流行的碎花連衣裙,側身端坐在某個景區的木椅上,身後蔥蔥鬱鬱的垂柳隨風擺動,被定格在永恒的那一刹。

蘇橋鬼使神差的反手看向背麵,右下角的鋼筆字簡單記錄——2004年,30歲,湖畔春光。

母親的筆跡猶如其人,娟秀又工整。

當30歲見到同齡的母親時,就像一顆子彈穿過時空的維度,正中蘇橋的額心。

“19年前呢,時間過得真快。”她垂下的絨睫輕輕顫動,“想她了?”

外婆渾濁的眸子漾著微薄的潤霧,她無聲地搖搖頭後拍了拍蘇橋的腿,準備起身回房。

死去的人不知道,活著的人隻能靠回憶撫平痛苦。

蘇橋明白,就算這個家再小,於眼前的小老太而言都太過於空曠冷清。

“外婆,你還生我的氣麼?”她愧疚的將照片放進相冊,氣音壓著心口的擔憂。

“傻孩子,你又沒犯錯,我為什麼生氣?”

“我...”關於工作的事到了嘴邊,蘇橋又詞窮了。

“年紀大了容易杞人憂天,我能求的不過是你能平平安安。”小老太摸摸外孫女的腦袋,“彆一個人苦苦撐著,風啊...會越過荊棘,人得向前看。”

“我吃得好睡得好壯得像頭牛,有什麼好擔心的?”蘇橋的語調那麼輕巧,奈何笑容發澀。

她扶著老人家回到房間,將門輕輕合上前俏皮道:“明早我想吃你蒸的花卷。”

度直接上升到10000%。

蘇橋也跟著噗嗤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平時池醫生也這麼幽默嗎?”

“幽默也得看人啊~你就告訴我,是不是嘛~”

“當然不是!”蘇橋急著回複,但心口襲來的怦然惹得她胡言亂語:“那隻小羊一點都不乖,雖然她會對我不設宵禁,可我不想她熬夜呀~”

*

池玨穿著緞麵質地的長睡袍,鬆鬆垮垮的領口半敞著消瘦的美人鎖骨。

她慵懶地斜倚在落地窗前,因為大笑,肩口止不住地顫抖。

聽筒裡,蘇橋的聲音軟乎乎的,就像是在嗓子塞滿了蓬鬆的棉花。

將那‘不想她熬夜’的話語歸結成隱匿的情話,她半眯著眼睛細細品味,不禁咂摸出輕輕淺淺的甜。

她翕合著唇瓣想要說些什麼,肆意的笑容覆抹了濃鬱的滿足感,至少不想潦草的掛掉電話。

她轉過身,習慣性的對著玻璃嗬出一口氣,指尖點著霧氣畫下一顆小小的愛心:“那好吧,小羊對小熊說晚安咯~”

“那小熊就祝小羊好夢哦~”

“我發現...你從不說晚安。”

“晚安多沒新意啊,好夢的話,想念的人說不定會偷偷潛進你的夢裡。”

想念的人麼?池玨怔愣地垂下眼瞼,她將散落的發絲挽於耳後,喃喃道:“小熊在想念誰呢?”

“池醫生,你猜~”

蘇橋回應的小把戲怎會難住聰明的池玨?

池玨隻覺得耳朵酥酥癢癢,那一句‘池醫生’便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捂著暖呼呼的心口,嗔怪:“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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