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苦

武川。

官署。

來自諸邊戍鎮,關津的將領們坐在兩側,皆是正麵看向了坐在最上頭的賀拔呈。

賀拔呈所坐的位置明顯比其餘人都要高出了許多,坐在這裡,他能輕易的看到每一個坐在下方的將領們的神色。

這些軍官們身材高大,從內而外的透露出一股凶悍氣息來。

這些人大多都是副職,正職向來都是在戰時任命,這些副職者一般都是由當地人擔任,這顯然違背了不能在老家為官的規矩,可這也是因為此處特殊的局勢,若是互相輪換,從懷朔調來一個人到武川,隻怕會出現很不好的事情。

通過這一戰,賀拔呈才算是真正坐實了自己鎮將軍的身份,終於能讓這些人將自己當作主將來對待了。

賀拔呈打量著麵前眾人,清了清嗓子,看向了站在自己左側的男人。

官署大堂之內,劉桃子是唯一站起身來的人。

他就站在賀拔呈所坐的高台之下,隻是他的個頭太大,哪怕賀拔呈坐在高台上,劉桃子依舊是高出了他許多,壓迫感十足。

他看向麵前的諸多軍官們。

這些人都不太敢與劉桃子對視。

劉桃子開口說道:「鎮將軍有令。」

「從今日起,邊鎮諸地設立三條禁令。」

「一曰禁遊將,自天保六年起,各地將士多遊蕩郡縣,騷亂地方,不歸屬地,從今日起,嚴禁將士外出遊蕩,若有事外出,當先稟告,獲批再出,違背者斬。」

「二曰禁欺民,將士們不遵從律法,欺辱邊塞民夫,州郡百姓,劫掠其錢財,殺戮其身,奸淫其婦,驕橫不法,無視法度,當下此軍令,違背者斬。」

「三曰禁散漫,近來邊塞諸將士荒廢武藝,少操練,多以私事逃避,怠慢軍令,自視清高,羞辱上官,上下無序,此無道也,違背者斬。」

劉桃子連著說了三次斬,諸軍官的臉色都有些不對。

劉桃子又看向了眾人,「從今日起,廟堂所供的錢糧物資,絕不會克扣,定當按時分發,而諸位也理當如此,我知道過去各地都有些不成文的規矩,什麽十取一,什麽一報二諸位勿要為了這些蠅頭小利而耽誤了自己的性命,打仗的賞賜,我一點不留,全部分發,軍功我當如實上報,全力為爾請功,隻是若違背我的軍令,我定然不饒!」

「唯!」

眾人朝著劉桃子行禮拜道。

劉桃子又說道:「諸位回去之後,將這三條禁令告知麾下將士們,讓他們遵從,若是有將士不遵從,你們自當處置,倘若爾等無法管治,我來替你們治,連帶著爾等也定然不饒!」

「唯!!」

「回去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清點麾下人數,城內民夫,宣讀禁令,操練士卒。」

「我會派人前往各地巡視,倘若有功者,我自當表功,有罪者,我自當斬殺。」

「唯!!!」

劉桃子這才看向了一旁的賀拔呈,「將軍,您還有補充的?」

賀拔呈笑了起來,「劉將軍所言,與我不謀而合」

劉桃子這才揮了揮手,「且都回去!不可怠慢!」

軍官們紛紛起身,沒有找賀拔呈,卻都是來與劉桃子辭彆,賀拔呈倒也不惱,隻是坐在原地,樂嗬嗬的看著這些人離開,等到他們全部離去之後,他方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有些酸疼的雙腿。

「劉兄啊,你方才說的都很有道理,可就是一點.此番的斬獲都賞出去了,我們可沒留下多少糧食。」

「我這裡更是沒剩下多少,若是糧食不夠,這禁令和操練隻怕也不會再有人遵從。」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將軍不必擔心,糧食會送來的。」

「但願如此吧。」

賀拔呈正準備離開,劉桃子卻再次擋在了他的麵前,「還有彆的事?」

「還有城內那些民夫。」

「他們如何了?」

「可以妥善安置這些人,往後,他們便能解決錢糧之事。」

賀拔呈再次拍著腿,「我全聽劉兄的,劉兄自己做主就是。」

劉桃子大步走出了官署。

天色略微有些陰沉,近期內小雨不斷,整個武川都變得濕潤,地麵潮濕且泥濘,官署門前格外的熱鬨,有軍吏進進出出,看到站在門口的劉桃子,他們匆忙行禮拜見,這些都是崔剛所請來的軍吏,協助劉桃子來治理當地政務的。

武川城內靜悄悄的,從校場傳出了嘶喊聲,將士們依舊還在操練。

陣陣炊煙順著細雨飄起,似是翩翩起舞。

田子禮急匆匆的牽著青獅走了出來,劉桃子上了馬,領著親信們,再次衝向了城外。

城內的道路還算平坦結實,儘管被淋濕,卻也不會影響趕路,可出了城,情況便截然不同,濕潤裡夾雜著惡臭,泥濘地裡實無法狂奔。

劉桃子等人勒馬,看向了城牆邊上。

便是小雨,對那些破茅屋來說,也足以稱得上滅頂之災。

那些民夫們呆滯的坐在茅屋前,茫然的看著前方,在他們的身後,能看到那些躺在泥濘之中的人,雨水在城牆上彙聚,細細的雨漸漸積累,再重重的落在這些苦命人的身上,城牆上有巡視的甲士,覺得積了水,就舀起來,往城下灑去,四周的雨水都是細雨,滴滴答答的落在臉上,似是輕撫。

唯獨這些聚集在城牆外側的民夫們,城牆上的雨水不斷的砸落,他們就躺在這泥濘之中,身體似是都在泥裡留下了痕跡。

年輕些的便坐在門外,將稍稍能遮擋些雨的地方讓給了老人。

他們那空洞的眼神眺望著此生再也難以返回的家鄉,雨水混雜著淚水,從臉上滑落。

崔剛最先長歎了一聲。

「廟堂這些年多發徭役,卻一直都是有去無回.很少有人能熬到徭期結束。」

「差事極苦,又沒什麽吃的,便是分發了吃的,也有人來搶,死了一批,廟堂便再召集一批。」

「即便有人熬到了徭期,沒有人出示文書,也不能離開,跑了便是亡人.」

田子禮開口說道:「此處有如此多的民夫,又有諸多的耕地荒廢,為什麽不讓這些人都去耕作呢?好歹不會像這般死去.也能供養城內的軍戶.」

劉桃子沒有說話,崔剛看了看周圍,趕忙低聲說道:「讓邊兵自給自足,不是什麽好事.」

「那讓邊兵餓著便是好事?!」

「讓鮮卑人治國,就是這樣!」

田子禮憤恨的說道。

「無法,彆的將軍都可以管,唯獨這個不行。」

「將軍私下裡發兵去劫掠,廟堂是有先例的,便是有人不滿,也有人護著,可將軍若是要在私下裡召集民夫來開墾耕作,想要自給自足.隻怕就是大丞相也不會放任。」

崔剛很是認真的說道:「這件事,隻能是廟堂來做出決定,至於將軍,連提都不能提。」

談到廟堂的政策,田子禮和崔剛兩人之間的火氣味皆沒那麽大了,甚至能進行些商談。

劉桃子此刻突然開了口。

「城內三大校場,留下甕城校場就是,其餘兩處騰出來,改為民居,讓民夫們住進去。」

「允許他們在那裡修建房舍,再從糧庫裡取些粟來,發給他們暫時應急。」

崔剛急忙說道:「將軍!並非是我不仁,隻是這軍用校場讓出來給他們,隻怕會引起士卒們的不滿,另外,我們當下的糧食真的不多了,若是再分發,廟堂給的不及時,隻怕就要出大事」

「行我軍令。」

崔剛欲言又止,隻好是緩緩低下頭來。

「唯。」

細雨依舊沒有中斷。

劉成彩等人完成了操練,牽著駿馬,在幾個蒼頭奴的奉承之中,正跟著其餘人往自己府宅走去。

剛剛來到了官署附近,就聽到了遠處的嘈雜聲。

幾個人停下來觀望,卻看到已經圍了不少人,他們急忙走上前去。

眾人並非是在看什麽告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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