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醃臢事兒(1 / 1)

昏昏沉沉的,似乎聽到了劉文三喊我的聲音,又聽到了下水的噗通聲。

可我沉得越來越深,也越來越無力,甚至連掙紮都做不到了……

意識即將消失的時候,背後更為刺骨的冰涼,讓我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我本能地扭頭,往下瞅了一眼。

水黑漆漆的,我隱約隻能看見一個輪廓了。

大概是個女人!

我心中慘然,隻覺得完了,我要被王夢琦這個女屍害死了!

意識,徹底地陷入了黑暗!感覺渾身都被包裹在粘稠的液體裡,濃鬱的血腥味擠壓著呼吸。

眉毛忽然一陣劇痛,我睜開了眼睛!看到的是奶奶和我爸喜悅興奮的臉。

“活著!活著!是個男孩兒!”奶奶帶著顫音喊道。

我下意識地低下頭,卻看到一張陌生而又熟悉的女人臉。

她蒼白的嘴唇還嗡動了兩下,雙眸正在緩慢地閉合。

不甘,不舍,哀怨,還有痛苦全部混合在目光之中……

“十六……十六……”喊我名字的聲音,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更是哀傷!

我這才清醒過來,這應該是我出生的那一天!

嗬嗬,果然,人死之前的一刻,就是回憶這一生嗎?

在我本身的記憶裡,完全沒有對母親模樣的印象,隻是在照片中看過。

這臨死前的一瞬,反倒是讓我看到了母親的模樣!她,沒有想象的那麼冰冷可怕,反倒是很可憐。

那呼喊我名字的聲音,一直在重複,語速越來越快,也越來越尖銳!我覺得身體就像是裂開了一樣,忽然,一陣溫熱感從額頭上傳來,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劉文三滿是急迫臉,正對著我,都差點兒親上來了!

“文……文三叔?”我虛弱而又詫異,呆呆地看著劉文三:“你……你也死了嗎?”

劉文三臉上露出狂喜:“劉陰婆!十六醒了!十六醒過來了!”他興奮得都大吼出來了聲音。

我感覺唾沫星子都噴到臉上了。

呆呆的掃視屋子裡,這不就是劉文三的家,我住的那個房間麼?

奶奶跪在房間門口,衝著外麵在念叨著什麼,她麵前還擺了個火盆,裡麵燒著東西,發出刺鼻的焦糊味道。

然後奶奶扭過頭來,顫巍巍的起身走到床邊,握緊了我的手:“十六……你感覺哪兒不舒服嗎?你嚇死奶奶了!要是你出事兒了,奶奶還怎麼活啊!”奶奶憔悴的臉上,又是老淚縱橫。

我茫然不解,喃喃道:“我不是被推進河裡,又被王夢琦拽到河底了嗎?文三叔,你救了我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我最後聽到的落水聲,是劉文三救了我。

劉文三看了我奶奶一眼,奶奶也擦了擦眼淚,兩人似乎是麵麵相覷。

奶奶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劉文三停頓了一下說道:“十六,不是我救的你,那會兒你被推下水的時候,叔也剛碰到岸邊,把老柳放到岸上之後,已經來不及救你了。”

“我以為你出事,上不來了,結果你又自己浮起來,還上了岸!”

我卻驚了,呆滯地說道:“王夢琦發善心了,放過我了?”

劉文三卻沉默了,足足過了半分鐘,才開口:“她本就化煞,怨氣衝了煞,是不會有理智的,想要她放人命,不可能的。”“救你命的,可能不是人。”

我身體一僵,劉文三卻咧嘴笑了笑:“當然,我隻是個猜測,你媽媽應該是跟著你,她化煞已經二十多年了,她要是出手了,就是十個王夢琦,也殺不了你!”

“文三,你先去處理老柳的喪事兒吧,還得想辦法解決王夢琦和陰胎的麻煩,先讓十六休息休息。”奶奶忽然開口說話。

劉文三點點頭,起身往外走去。

奶奶也走出了房間,屋子裡就隻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怔怔地看著屋門,神情恍惚。昨晚上,是我媽救了我?

心裡頭這會兒複雜的厲害,也亂得厲害,那我剛才的就不是臨死前的回憶了,是做夢回到了出生的時候……

她不甘,不舍,哀怨,痛苦的目光,以及蒼白無血的臉,又在我腦海之中回蕩!

莫名的,我想到了劉文三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這世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

這又何嘗不是呢?媽已經去世了二十多年,卻還是跟著我,甚至不願意去投胎。

對我來說,這二十多年的人生多姿多彩,對她來說,就是永遠的孤寂,以及在我背後小心翼翼地窺探!

想著想著,我眼淚就掉下來了。

我不能讓她再這樣下去!我也不能讓劉文三收了她,更不能像是奶奶那種做法!

奶奶是保護我沒錯,可我是我媽的兒子!我得讓她去投胎!早一點兒開始下輩子新的人生!

想清楚之後,心裡麵對我媽的恐懼,反倒是消失不見了!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出房間。

奶奶不在院子裡頭,劉文三大包小包的,拿著不少東西,正要出門!

“文三叔!”我喊了劉文三一聲。

他瞅了我一眼,愣了一下說道:“十六,你不躺在床上休息,起來乾啥?你得養足精氣和陽氣才行。”

我跑到劉文三身邊,拉著他的胳膊,說道:“文三叔,問你個事兒。我媽,還能投胎嗎?”

之前劉文三是說過,可以想辦法送走她,或者收進玉裡,卻沒說過關於投胎的事兒。

劉文三眉頭忽然皺了一下:“投胎……”

我期待地看著劉文三。

劉文三搖了搖頭。

我臉一白,身體都晃動了一下,差點兒沒直接倒下!

劉文三卻立刻攙扶住了我,沉聲道:“十六,你先彆急,投胎這事兒,未必不能,隻不過二十多年的母煞了,文三叔沒這個本事,我得想想得怎麼做才行。”

我總算心裡頭有了一絲期冀。

“叔,你一邊走一邊想,我跟你一起出去!”我鄭重地說道。

劉文三倒是沒推辭什麼,帶著我出了院子,循著村路,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大概走了七八分鐘吧,來到了一個院子前頭。

院門口掛著白綾,白燈籠,地上撒了不少紙錢。

裡頭稀稀拉拉大概有五六個人,剛把棺材抬到院子的地上落下。

這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木,上麵還畫了石灰粉,看起來就很滲人。

劉文三的臉色卻變了,他瞪大了眼珠子:“誰讓你們把棺材弄院子裡頭的!我不是說了嗎!隻能在院外辦喪事,今天就要下葬!”

他這一嗓子把我也嚇一跳。

抬棺材那幾個人有點兒慌,領頭的一個膽怯地指了指堂屋:“那啥……老柳他侄兒子說的……”

堂屋門口,走出來一個披麻戴孝的年輕人,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我這才看見,屋裡頭還有幾個婦孺,不知道在商量著什麼,嘰嘰喳喳的。

“文三叔,我讓他們搬的,我舅這輩子也沒成個家事兒,現在人走了,他自己家的房子裡都進不去,我心裡頭過不去,就讓他們給整進來了,總歸這房子以後也不住人,不怕晦氣。

”老柳侄子歎了口氣說道。

“柳誌!這不是晦不晦氣的事!”

“橫死是客,不入家門!否至七日,老鬼回魂!”

“這是規矩!陰間有陰間的規矩,陽間有陽間的規矩!人要死在外邊兒,他就沒家了!你整他進門,他就不想走啊!等到頭七回魂那天,他肯定不去投胎!”

劉文三氣得直跺腳:“你們不懂就不懂,我都千叮萬囑地要在外麵擺靈堂,怎麼就抬起來了呢!”

柳誌臉色也變了變,他強笑了一下道:“文三叔……沒那麼嚴重吧……”

這會兒,屋子裡麵其它的人也走出來了。

有個和老柳相仿的老女人,還有個和柳誌年紀差不多的少婦,以及一個小女孩兒跟著。

她們都穿著孝服,臉上沒多少悲傷,反倒是壓著笑意?

雖然笑意就那麼一瞬間,就壓下去了,我心裡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好像老柳死了,對他們來說不是那麼難過,反倒是好事兒一樣?

那少婦走到了柳誌的身邊,挽著他的胳膊,神色頗為認真地說道:“文三叔,我聽說,舅舅走之前一直幫你開車,你是方圓三十裡的撈屍人,陽江上沒有你不敢撈的屍體,我舅舅好歹跟了你那麼多年,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

“他辛辛苦苦大半輩子了,名聲也不好聽,除了掙了一筆錢,老婆也沒娶上。”

“讓他在家裡做白事兒又怎麼了?就算有麻煩,你不應該想辦法解決一下嗎?”

“他走得突然,讓他臨死前再體麵一回,從家裡出殯,難道都不行?”

這會兒柳誌也開口了,他說道:“我舅也沒個子嗣後代啥的,作為他的繼承人,我也得有義務讓他好好出殯,文三叔,你也體諒體諒。”

劉文三麵色很陰沉,他掃了那幾個人一眼,忽然說了句:“老柳攢了一輩子的錢你們拿了,沒啥問題。隻要以後好好上香,每年去祭拜就沒事兒,可弄到家裡來,就必定會出事!”

“你們不信我的話,我也不可能主這場白事兒,請其他人吧。”

說完,劉文三拉著我就往外走了。

剛走出院門,後麵就傳來了謾罵的聲音。

大概就是說,老柳跟著劉文三做事兒的,現在鬨鬼祟,出事兒把命都搭進去了,劉文三還沒句好話,甚至不讓人進門辦喪事,指不定打著什麼主意呢!

辦白事兒的先生多了去了!給錢誰不能來好好辦一場?還真的要聽劉文三的,不給進門,當天就要下葬?

劉文三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念情份!

可他們卻不能做這醃臢的不孝順事情!

這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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