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直懸著的巨石,好似瞬間被移除乾淨,忽然一下,那種壓抑的感覺就消失不見了。
我很清楚,這是因為張爾死了,沒有了他這條毒蛇藏在暗處盯著我,算計我,那種壓力才會頓然消失。
趔趄後退了幾步,我已經無力地想要癱坐在地上。
我強撐著身體,扭頭看向車旁還被定羅盤壓製著的狼獒,努力朝著它走過去。
到了狼獒身前,我一把將它頭頂的定羅盤取了下來,狼獒的身體顫動了一下,它猛然間爬起來,凶厲無比地又要朝著張爾跑去。
“小黑!”我聲音嘶啞地喝止住了它。
我的餘光注意到另一側的陳瞎子,他剛才被青屍紙紮擊飛,不過明顯沒受什麼傷勢,正用鍘鬼刀當成拐杖,杵在地上站著。
他麵寒如冰,灰白色的眼珠子依舊警惕地盯著張爾的方向。
也就在這時,另一側山口的位置,忽然閃過數道身影。
隨著他們飛速的靠近,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來,這幾道身影正是柳昱咒,和他的三位師伯。
他們四個接近了我們之後,也停留在一定的距離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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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柳昱咒眉心的橫紋依舊凸起,他眉頭舒展了一下,接著又快速地緊皺起來。
“死了。”一旁的柳化道,聲音鄭重地說道,算是回答了柳昱咒。
“你想要的交代,他給不了了。”柳昱咒扭頭看向我,他麵色倒是平淡下來不少。
“命數。”我低聲回答。
“他殺了那麼多人,做了那麼多紙紮,最後被紙紮所滅,也算是咎由自取。”柳昱咒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輕微的腳步聲從張爾那邊傳來。
從紙紮中退出來的人是顧若琳,她身上的人皮紙紮浸透滿了猩紅的鮮血,此刻她將紙紮飛速地脫了下來,身上尚算正常的衣服,倒是沒有染血。
在這期間,她同樣迅速的取掉了在她手上纏繞著的鋼絲,鋼絲纏繞得太多,落地的時候還是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做完這些之後,她抬頭看向了我。
這一眼,卻讓我心頭太過複雜。
我努力定住心神,快速地說道:“陳叔,柳道長,幾位前輩,這裡還需要善後,你們聯係一下派遣過去給陽差幫忙的族人,讓他們過來處理,張爾並非死於人手,而是他所做的人皮紙紮反噬,這件事情勞煩告知他們。”
“山潭之中發生了很多事情,楊興很難對付,青山前輩攔住了他,我要去看看,他們怎麼樣了。”
說完之後,我便直接轉過身,朝著山口的方向疾步走去。
我能感受到身後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著我,我甚至能感受到其情緒的複雜,可我沒有轉身,我也不能夠再轉身回頭。
我憑著意識強撐著已經疲憊的幾乎麻木的身體,腳下的步伐卻很穩,同樣也很堅決!
隻不過我沒有撐住太久,也就走出去了十幾米,腦袋就是一陣眩暈,腳下一個不穩,便朝著前方倒去。
“十六哥!”驚慌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此時,一道青黑色的身影,驟然出現在我身前,剛好拖出了我正在倒下的身體。
厚實的毛發,外麵的剛毛還很紮人,我甚至稍微清醒了一點兒。
不過我還是沒力氣站起來,也沒機會站起來,因為狼獒已然拖著我的身體在飛速地朝著前方奔跑。
一直到過了山口之後,後方的視線終於完全消失,此刻即便是他們想看我,也沒法看到了。
我拚命摟住狼獒的脖子,讓自己不會掉下去。
“小黑,還是你活得敞快,餓了吃雞,吃屍體,困了睡覺,沒那麼多煩心事兒。”我心頭實在憋悶得不行,鬼使神差地說了句。
小黑的速度稍微慢了一點,嗚嗚了一聲,似是在回應我。
很快我們便上了山腰,又從山腰的位置繞後往下。
幾分鐘之後,便回到了山潭的所在。
此刻山潭水麵平靜無波,除卻了邊緣位置有一些張爾被狼獒咬過的血跡和唐裝的碎片之外,竟沒有了任何之前打鬥過的痕跡。
一眼,我便看到了楊青山。
他坐在山潭南側的岸邊,寬闊的肩頭,筆挺的腰背,散開的頭發披撒在腦後,灰色的道袍已經被風吹乾了水漬。
在楊青山的身邊,躺著一具屍體。
我身體微微一顫,感覺自己已經恢複了不少,翻身從狼獒的背上下來,往前走去。
距離逐漸近了,當我看清那具屍體的時候,發現這屍體已然殘破不全,頭顱自脖子的位置,被整齊地斬斷。
雖然頭顱依舊拚湊在脖子上的位置,但很明顯楊興已經是斷了頭。
“青山前輩,我……”我的聲音有種說不出的沙啞和乾澀。
尤其是此刻在楊青山的臉上依舊隻有平靜和淡漠,這到底是哀莫大於心死,還是真的說人死燈滅,已然毫無感覺?我覺得兩者都是,又兩者都不是。
“你不用自責,這是命數。”楊青山的聲音很平穩,也很平靜。
“可……”我還要說話。
“該死的一定死,留不住的,一定留不住,你想替我留一條血脈,不過自我父親殺人不眨眼開始,命數的報應不爽,就遲早會落下,他還不起,便是子子孫孫來還。”
“這逆子不走正路,即便是你心性寬厚,也保不住他,跟著張爾那等小人,現在隻是個斷首,已然算是好的結果了。”
話語間,楊青山站了起來,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隨後他走到我的身側,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就像是你想要留住張爾那條命,讓陽差來管,你留得住嗎?”
“人該死的時候,那就是該死了。不過你要處理好善後,他身上的東西,他的屍體,沒有一樣是簡單的,包括興兒,你也需要覓一處風水地,將其鎮屍。”
“東西全部拿回來,修養一段時間,好好消化你的所得,你還有不少瑣事要辦,我等你一段時間。”
楊青山的聲音逐漸遠去,肩膀上那隻寬厚的手掌也早已消失,我的身後已然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