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小路之上,李伴峰提著雞毛撣子,小心翼翼前行。
這條路叫小黃泉,老獵人反複叮囑過,這段路最凶險,千萬不要貪快。
小路兩旁儘是濃霧,似乎有荒草,似乎有樹木,好像隱約還有匍匐向前的生靈。
按照老獵戶的說法,隻能沿著這條小路走,不能走到路外邊,哪怕多跨出去一腳,都是生死攸關的事情。
除此之外,走路的時候必須時刻留意風向。
如果風往南吹,可以繼續往前走,可千萬彆回頭,身後指不定有多少東西跟著。
如果風往北吹,必須停下來,站在原地不動,再多走一步,也難說會遇到什麼東西。
如果風往東吹,拿出點吃喝放在地上,不用多,有份心意就行,隻要這些吃喝消失不見,就可以繼續往前走。
如果風往西吹,點支煙,見點煙火,隻要煙頭不滅,就可以繼續前行。
如果風向不正,轉過身,倒著走,走到風向正了為止。
老獵人反反複複說了好幾遍:“這些規矩都是彆人告訴我的,至於這裡邊有什麼道理,我也說不清楚,
可我見過在小黃泉上不守規矩的人,哪怕隻錯了一次,轉眼之間就沒了性命,
鬼魂這東西看不見,到頭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李伴峰還是很樂觀的,他能看得見鬼魂。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想看著自己送死。
風向的規矩還是要遵守的,判斷風向最好的工具,是雞毛撣子。
李伴峰提著雞毛撣子往南走,小風一路往南吹,雞毛一路往南飄,走的非常順暢。
走了十幾裡,風突然停了。
李伴峰也停在了原地,接下來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老獵戶沒說過風停了的狀況。
老獵戶說小黃泉上的風會一直吹。
而今風確實停了,雞毛撣子一動不動。
這應該算風向不正吧?
李伴峰轉過身,準備倒著走,忽見一團綠色火焰跟在了身後。
不是一團,是一路。
數不清的鬼火,一簇接一簇,整齊排成一列,跟在了李伴峰身後。
看來剛才不該回頭。
李伴峰正想著是不是把身子轉回去就沒事了,一股惡意在鬼火之中撲麵而來。
容不得多想,李伴峰立刻拿起了含血鐘擺,這是他唯一一件能攻擊亡魂的法寶。
砰!
含血鐘擺遭到了重擊,隨著李伴峰的身軀,一陣猛烈的顫抖。
砰砰砰!
撞擊不斷,李伴峰連連後退。
“主人,撐不住了!”鐘擺連聲慘呼。
李伴峰用一隻手打開了隨身居的房門,丟了鑰匙,但沒有關上房門。
你們既然來送菜,那我就不客氣了。
一簇簇鬼火隨之追了進來,在房間縈繞許久,卻沒見唱機有所動作。
李伴峰在正房裡左躲右閃,連聲呼喚道:“娘子,用膳了!”
呼哧!呼哧!
唱機終於有了回應:“相公,你去外室稍等,小奴餓了多日,吃相有些不雅,不想讓相公看見。”
“這裡就咱們夫妻兩個,你還在乎這個?”
李伴峰不理解唱機的意圖,況且他現在也沒辦法去外室。
十幾個亡魂負責進攻,十幾個亡魂負責接應,還有十幾個亡魂負責封堵路線。
這些亡魂行動有序,配合默契,就像訓練有素的軍隊,打得李伴峰難以招架。
娘子這是怎麼了?
我買菜回來了,她怎麼一點都不積極?
嗤!嗤!嗤!
琴聲緩緩響起。
帶著滋啦啦的雜音,唱機唱起了一首歌:
春日青草生,戰衣細細縫。
夏日紅花開,鼓角聲隆隆。
秋日黃葉落,陣前取敵首。
冬日白雪飛,灑血祭英靈。
呼~
風聲響起,那麼真切,仿佛隨身居裡真的有風。
風聲之中還能聽見娘子的吟唱,那是李伴峰聽過的最美的歌聲。
這是什麼歌?
或許不該糾結這個問題,娘子無論唱什麼歌,都能讓亡魂們平靜下來。
這些訓練有素的亡魂也不例外,他們立刻停止了行動,齊齊整整站成一隊,默默聽著唱機裡的歌聲。
一團蒸汽噴吐出來,推開了外室的房門。
李伴峰會意,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
他拿出牽絲耳環,仔細聆聽門外的聲音。
歌曲還在繼續,他隱約聽到了抽泣聲,來自亡魂的抽泣聲。
先是一兩聲,漸漸變成一大片,進了屋子的幾十個亡魂,好像都在抽泣。
他們是被娘子的歌聲感動了?
僅僅是因為感動了?
一曲唱罷,唱機開口說話了:
“本打算永遠不見伱們,可還是在這裡見到了,
欠了我的,你們還不上,也不用你們還,
你們走吧,以後不準動那個男人。”
娘子認識他們?
認識這群在新地上的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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