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伴峰在愚人城門前等了大半天,沒見到孔方先生和杜文銘,也沒看到孫鐵誠。
城裡人依舊全力備戰,沒有半分怠,平時做事雖說有些荒唐,可存亡關頭,愚修都不含糊。
李伴峰按開懷表,已經到了深夜。
他在考慮要不要回隨身居一趟。
回家裡待一段時間,能用安居樂業之技讚點運氣。
而且娘子也在實驗室待了很久,李伴峰有些放心不下,
他琢磨著能不能想個辦法把娘子接回來。
可誰也不知道孔方先生什麽時候會過來,在孫鐵誠回來之前,李伴峰必須要留在愚人城,想去接娘子,還得老爺子想辦法,這事兒他能通融麽·—··
「鳴鳴~」李伴峰突然聽到兩聲汽笛。
這個時間點,隨身居早就睡覺了,剛才李伴峰還聽見他深沉的鼻息聲。
他突然鳴笛示警,這是看到了什麽?
有人來了?
李伴峰看向了遠方的濃霧,霧氣一片朦朧,沒看到有人出現。
餘光一掃,隱約有個身影,從麵前經過,李伴峰轉臉再看,一名男子已經進了城門。
他就這麽進去了,在李伴峰眼皮子底下走進去了,李伴峰居然沒察覺。
「站住!」李伴峰喊了一聲。
男子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個看城門的男人能留意到他城門周圍的人也聽到了李伴峰的喊聲,換了彆的地方,
這些人得嚇一跳,敵人怎麽突然就到門口了?
但愚人城的老愚修都很鎮靜,老頭接著買菜,小孩接著買糖,幾個閒人靠在牆根底下,接著閒扯淡。
那男子回過頭,衝著李伴峰一笑:「你叫我?」
李伴峰仔細看了看那男子的長相,年齡貌似有七十多歲,體重肯定不到七十斤,身高貌似不到一米三,細眉細眼高顴骨,薄唇尖牙山羊胡。
「你來乾什麽?」李伴峰隨便應了一句,這語氣聽起來,好像早就認識這名老者。
其實李伴峰心裡很緊張,牽絲耳環一直在監視周圍動靜,唐刀和鐮刀就在兩邊守著,放映機在城垛子上站哨,李伴峰雖說偶爾有走神的時候,但從沒放下戒備。
可這老者就從眼前經過,李伴峰竟然沒留意到他。
這什麽手段?這老者是宅修的高手?
就連車夫傳授的趨吉避凶之技都沒發揮作用,這老者的修為得高到什麽層次?
看李伴峰如此平靜,老者也加緊了戒備,他笑一聲道:「我來看看我老朋友。」
「誰是你朋友?」李伴峰這句話問的很真誠,沒有任何技法,也沒有任何心機。
可老者不這麽認為,這是愚人城,任何舉動都要非常慎重,他看著李伴峰,一字一句說道:「孫城主是我老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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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伴峰順著話頭往下說:「你見過孫城主麽?」
這話什麽意思?
老者盯著李伴峰上下打量一番:「許多年沒見了,也不知道孫城主現在是什麽模樣,難道城主還能親自守城門麽?
這也是句實話,這老者的確很多年沒見孫鐵誠了,他把眼前這位當成了孫鐵誠。
孫鐵誠能發現他進了城門,這事兒就非常合理了李伴峰順著話頭繼續往下說:「這怎麽能叫守城門?這是聽說老朋友來了,親自過來迎客。」
老者看著李伴峰道:「你知道老朋友要來?」
李伴峰點點頭:「不光我知道,全城都知道。」
老者往愚人城裡看了一眼,城裡的百姓還像沒事人一樣閒逛,可老者能看出來他們都準備了兵刃。
李伴峰又招呼一聲:「青兒,客人到了,好吃好喝招待著!」
嫣青兒原本就在門附近等著,聽掌櫃的招呼,她趕緊走到了門口,一伸手道:「客爺,裡邊請啊。」
城裡一個飯館老板出門道:「客爺,吃飯了沒?我們這小菜便宜實惠。」
旁邊的客棧掌櫃喊道:「客爺,有地兒住麽?我們今天正好騰出一間上房。」
嫣青兒在旁道:「客爺,您先到我們書寓聽個曲子吧,
我讓飯館把酒菜送來,今晚就在我們書寓留宿。」
城裡各家鋪子都出來招攬生意:
「客爺,您來我們小店看看,名家字畫,都是真跡。」
「客爺,我們這油鹽醬醋丶鍋碗瓢盆,什麽都有,物美價廉。」
「客爺,您嘗嘗我們家醬菜,不好吃,不要您錢。」
「客爺,您看看我這丸丹藥,包治百病。」
「客爺,我教您變個戲法,您想學就給個賞錢,不想學您就看個樂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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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感覺一陣陣暈眩,他忘了自己來愚人城要做什麽。
對了,來這是探望老朋友的。
來這就是來做客的。
他們不都叫我客爺麽?倒是也沒叫錯。
進城就是做客的,其實也沒什麽不對,
「客爺,我會點瘩子!」
「客爺,我會挖雞眼!」
在此起彼伏的呼喚聲中,老者迷迷糊糊往城裡走。
他是真沒想到,今天愚人城全城備戰,彆看他修為這麽高,他要真走進城去,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恍惚之間,老者突然在城門洞裡停住了腳步。
終究是一門祖師,腦子已經不聽使喚,可還殘留一絲意識在頑強抵抗。
不能進城,進城之後再多聽幾遍吆喝,這條命就沒了。
可現在該拿什麽抵抗?
李伴峰已經來到身後準備下手了,單打獨鬥,李伴峰肯定不是他對手,可就老者當前的狀況,李伴峰隨便出一招,
他都未必擋得住。
城門附近,人越聚越多,吆喝聲越來越密集。
老者深吸一口氣,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
笑聲淒厲,順著耳膜直鑽腦仁。
嫣青兒臉頰一陣陣顫動,強忍片刻,最終沒能忍住,跟著老者一起狂笑起來。
聚在城門下邊扯閒淡幾個人,最早做好了戰鬥準備,他們手裡著各色兵刃,卻也沒忍住,笑的上氣不接。
各家鋪子裡的掌櫃丶夥計和客人都在捂著肚子笑。
李伴峰想用踏破萬川偷襲老者,右腳伸出去一半,腳尖不住顫抖,胸腹一陣抽搐,李伴峰也要跟著笑出來。
不能笑,千萬不能笑,一笑就停不下來了。
他捏著臉頰,逼著自己不笑,想讓唐刀和鐮刀偷襲老者。
鐮刀和唐刀都在抖動,他們也在笑,笑的刀身都失去了控製。
李伴峰把牽絲耳環摘了下來,她不僅放大了老者的笑聲,她還在耳邊一直衝著李伴峰笑。
老者回過頭,一邊笑,一邊對李伴峰說道:「孫城主,
一見麵你就下死手,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你還是這麽歹毒,今天我把老命拚在這,我就算笑死自己,也得帶著你上路!」
老者的笑聲更大了,李伴峰看到他的嘴角流血了。
很明顯,這老者用的技法,對他自己也有很大的殺傷力。
再和他僵持一會,等他扛不住了,再出手奪他性命。
想法是好的,可操作起來沒那麽容易,老者的笑聲反覆扯住了李伴峰的神經,逼著他笑了出來。
李伴峰剛露出一絲笑容,老者笑聲猛然停止,腳步一換,猛然來到了李伴峰近前。
他右手上戴著一枚奇怪的戒指,戒指上方有個尖刺。
眼看著這根刺要刺到李伴峰的脖子,李伴峰受笑意影響,居然躲不開。
砰!
李伴峰胸前一陣劇痛,笑意突然全無。
手套在李伴峰胸口擰了一下,這下可救了李伴峰的命。
李伴峰迅速閃身,躲過了老者的戒指,身形轉眼不見,
用走馬觀花,炸的老者噴出一口血來。
「你不是孫鐵誠?」老者擦擦嘴角血跡,他知道孫鐵誠不是旅修。
「你身上帶著我弟子?」老者感知到了手套,正要追擊李伴峰。
因為笑聲中斷,愚人城裡眾人也不笑了,嫣青兒趕緊往回圓話:「客爺,我們城主在城裡等你。」
其他人跟著附和:「客爺,您裡邊請,先來我們這看看。」
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再次灌進了老者的耳朵,老者咬了咬牙,強忍著傷痛,繼續放聲大笑。
他這技法真是厲害,淒厲的笑聲不僅中斷了城門周圍的愚修技,還讓伺機偷襲的李伴峰現了身。
這回老者真拚命了,就算鬥不過這一城愚修,他也得把這看大門的殺了,這個看大門的實在可恨,如果沒有這人,
這老者肯定能混進城裡,東西或許也拿到手了。
老者一發力,笑聲的音量又加大了,李伴峰再也忍不住,跟著眾人一起笑了起來。
老者一邊笑,一邊揚起右手,戒指一次次貼著李伴峰的咽喉劃過。
李伴峰一邊笑,一邊躲閃,每次都閃的極其艱難。
「嘿嘿嘿-———」一陣低沉的笑聲傳了過來,把老者淒厲的笑聲打亂了。
老者一驚,往遠處一看,一名男子帶著一張蒼白的笑臉,從濃霧之中走了過來。
笑麵鬼王,歸見愁?
老者一驚,收了笑聲,撒腿就走。
李伴峰笑意消失,在身後緊追。
歸見愁也追了上去,衝著老者喊道:「笑千手,我就知道你沒死,你來愚人城做什麽?看上什麽好東西了?」
笑千手回頭道:「老鬼,聽說你給孫鐵誠當了狗腿子,
我原本還不信,今天親眼看見,才知道是真的。」
歸見愁道:「這事兒說來話長,你先彆急著走,我慢慢說給你聽。」
「我跟你有什麽好說,你當獅子狗還是哈巴狗,這和我有什麽相乾?」笑千手確實不敢跟歸見愁磨耗,歸見愁來了,證明孫鐵誠就在附近。
跑了片刻,笑千手猛然加快腳步,身形越來越遠。
歸見愁在老者身後,「嘿嘿嘿」連笑了幾聲。
笑千手捂住胸口,連連嘔血,
雖說受了重傷,可笑千手腳下沒停,依舊狂奔,李伴峰能勉強追上這老者,但歸見愁追不上。
他示意李伴峰不要再追,趕緊回城。
李伴峰是真不想回,可單靠他自己,也打不贏這老者。
回到城門口,李伴峰問歸見愁:「孫師兄呢?」
「他去改城門入口了,咱們先去宅子等他。」
「剛才那人是誰?」
歸見愁道:「盜修老祖,笑千手。』
盜修老祖?原來這人是來偷東西的。
「他進城門的時候,我都沒留意到他,我還以為這人是個宅修。」
歸見愁搖頭道:「這是盜修技,避影匿形,和宅修的手段不是一回事。」
「他一笑,彆人就得跟著他笑,這也是盜修技?」
歸見愁還是搖頭:「這個不是盜修技,這個是笑修技,
笑千手是笑修高手,可如果單論笑修,我也不比他差多少。」
「還有笑修這個道門?」
「有啊,這道門當初可不小,不少愛笑的人都研習這道門,當年還曾有過笑修幫,
隻是這道門不好修煉,笑修幫的高層修者太少,幫門漸漸立不住,後來也就散了,
等幫門散了,笑修也就少了,可這道門一直都在,剛才笑千手用的笑修技叫普天同慶,
這個技法厲害,哪怕敵人有千軍萬馬,聽到他笑聲也得跟著一塊笑,隻是這技法自傷太重,施展技法的時候,五臟六腑都要受損,自己身子也變得極不靈便,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笑修都不用這個手段。」
邊走邊聊,到了宅邸,等不多時,孫鐵誠回來了。
「老七,這是出了什麽事了,城裡個個都抄著家夥,跟要打仗似的。」
「可不就是要打仗了麽!」李伴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歸見愁長出一口氣:「還好老七來了,要不愚人城還得遭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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