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丁六三帶著二十多名隨從,穿過層層坊牆,來到了千兩坊中央的賭坊。

竇吉豔先行抱拳,和丁六三打了招呼:「師兄,來的真早。」

雙方約定十點開局,丁六三早來了半個鐘頭。

李伴峰看了看丁六三的模樣,這人五十多歲,濃眉大眼,臉型方正。

他穿看一套黑西裝,白襯衫配看黑領結,頭發整齊後梳,腰身站得筆直,就連上唇一抹胡須,都經過精細的修剪。

丁六三看了看竇吉豔:「師妹,今天這麽重要的日子,你就穿成這樣?」

天氣有些冷,竇吉豔穿了一件斜襟盤扣藍棉襖,看著又土又俗,

她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師兄,咱們今天見麵,是為了在局子裡比手段,還是為了在窯子選花魁?彆的本事不說,但凡咱倆開局子,你贏過我麽?你穿的再好看能有什麽用處?」

丁六三看了看竇吉豔,眼神裡滿是失望:「師妹,我記得師父跟咱們說過,彆把道門裡的事情當兒戲看待,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道門裡的規矩,

這麽多年來,隻要到了賭桌近前,不管對麵是一代宗師還是一個白羔子,我都沒忘了規矩,至少得穿一身體麵衣裳,因為這是咱們道門的體麵!」

竇吉豔冷笑道:「師兄,到了我這,輪不到你說規矩,等你贏了這一場,再跟小妹說教也不遲。

3

李伴峰四下看了看,在賭坊裡觀戰的人不少,在賭坊外邊等消息的人也不少,交頭接耳之間,也有不少人在議論兩人的穿著。

他們聲音很低,但李伴峰通過牽絲耳環還是能聽見一些:

「丁老板穿得確實像樣,人家說話也像樣!」

「人家是咱們道門裡的大師兄,做事兒肯定得講究些。」

「這是道門裡的大事,我聽說了,咱們大師兄最看重道門裡的事情。」

「咱們竇姑娘穿得也行,乾乾淨淨不也挺好看。」

「是,也挺好。」

丁六三看向了李伴峰:「這位就是七爺吧?」

李伴峰衝著丁六三微微點頭。

丁六三起身行禮,李伴峰還禮:「咱們之間不必客氣,我來這,是給兩位做個見證。」

丁六三道:「我年紀比你大,在道門跌爬的時間也比你長,之所以先向你行禮,是對見證人的尊重,這也是我道門的規矩。」

底下的議論聲更大了。

「不說丁老板是個輸不起的人麽?怎麽做事兒還這麽講規矩?』

「輸不起輸得起,都是竇姑娘說的,反正我看人家是真把咱們道門當回事。」

「我說你們彆瞎議論,丁老板再好也是外人,竇姑娘才是咱們自己八「那倒也是。」

等到了十點鐘,第一局開始,雙方賭骰子。

竇吉豔對這三場賭局都有極大的信心,她在賭修的修為上,確實比丁六三高,而且千兩坊是她的地方,千兩坊的賭修肯定全力支持自己的地頭神,

光憑一招眾星捧月,在運氣上,竇吉豔已經占了絕對上風。

兩人搖過骰盅,開盅比點子。

竇吉豔三個六。

丁六三也是三個六。

李伴峰覺得沒什麽特殊,骰盅裡一共就三顆骰子,以他們倆這麽高的賭術,都是三個六應該很正常。

可竇吉豔覺得不正常。

剛才搖骰子的時候,竇吉豔不僅要保證自己的點數最高,同時還要壓低丁六三的點數,她剛才用了賭修技越俎代厄,也就是替丁六三操控了一下骰子,按理說丁六三至少會被壓低一個骰子。

可竇吉豔的技法沒奏效。

沒奏效也算正常,賭修的所有技法都有概率,概率的高低取決於兩個因素,一是自己的修為,二是對方的防範能力。

竇吉豔的修為自然沒的說,這次技法沒奏效,是因為丁六三的運氣太好了,還是因為他修為提高了?

「師妹,再來一局!」

丁六三拿起了骰盅,竇吉豔自然要接招,兩人賭了第二局,竇吉豔用了賭修技,風雲莫測。

這個技法很特殊,它能讓對方的手段,朝著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

雙方比點數,丁六三肯定要衝著六點出手,可中了風雲莫測之技,丁六三可能手一抖,六點就變成一點了。

雙方開了骰盅,丁六三還是三個六!

竇吉豔的技法又沒奏效!

這難道還是運氣所致?

竇吉豔有些緊張了,她拿起般盅道:「咱們再來一局。」

「師妹,說什麽呢?」丁六三提醒她不要亂動骰盅,「你六五五十六點,我三個六十八點,哪還有什麽下一局?」

竇吉豔一愣,發現自己骰盅裡居然不是三個六,

丁六三也用了技法,他也操控了竇吉豔的骰子,竇吉豔居然沒能防住。

第一場對局就這麽輸了!

竇吉豔做夢都沒想到,她居然能把頭陣給輸了。

她掃視了一下賭坊裡的圍觀者,有歎氣的,有搖頭的,還有氣得直腳的。

雖然也有冷眼旁邊看熱鬨的,但大多數人都在為竇吉豔感到惋惜。

人氣還在,運氣就還在,這一場輸了,隻能怪自己輕敵了。

竇吉豔心情還算平靜,李伴峰聽到放映機在耳邊低語:「七導,在這裡,我沒看到惋惜的深藍色,卻看到了不少竊喜中的紅色。」

竊喜。

這就是這群賭修的真實想法?

李伴峰也在觀察著眾人,卻聽丁六三問道:「七爺,這場怎麽說?」

李伴峰不用多想,這也隻能實話實說:「第一場,丁六三勝。」

第二場,賭牌九,一人十個籌碼,輸光為止。

第一局,竇吉豔接過牌,打開一看,一張十二點的天牌,加上一張十點的紅頭十,這兩張牌沒關聯,也沒講究,算點數一共二十二點,按牌九規則,取尾數,就算兩點,很小的一副牌。

對麵丁六三下注,投了五個籌碼,竇吉豔肯定不能接,就這把爛牌,都不該看,花逢時發,看了壞心氣。

怎麽能抓了這麽一手爛牌!

竇吉豔又看了看賭坊裡的眾人,他們似乎都為竇吉豔著急。

第二手牌,竇吉豔翻看開了,還是爛牌。

第三手牌,竇吉豔覺得運氣轉過來了,翻開一看,還是爛牌!

一直到了第八手牌,竇吉豔局局翻,局局爛,爛的慘不忍睹。

她提醒自己不要再翻牌了,否則運氣翻不回來,可抓到牌之後,總覺得運勢好轉,忍不住要看一眼。

還剩下兩張籌碼,竇吉豔下了底錢,又加注一枚籌碼。

丁六三跟著加了一枚,竇吉豔道:「師兄,我向你借八個籌碼,這一局我全下了。」

賭坊裡一片嘩然。

說好了輸光了籌碼,就是輸光了賭局,而今籌碼還能借?

丁六三問道:「師妹,籌碼可以借給你,可你輸了之後拿什麽還?」

竇吉豔道:「我若是輸了,千兩坊賠給師兄,我這條性命也一並賠了!」

丁六三皺眉道:「我要千兩坊,是想讓咱們同道活得像模像樣!我要你性命有什麽用處?落個殘害同門的罵名麽?」

竇吉豔搖搖頭道:「這話我就聽不懂了,千兩坊在我手上,同道們活得不好麽?」

丁六三笑道:「你活得是挺好,他們好不好,他們自己知道,咱們賭修是正經道門,滿身的能耐是靠著修行賺來的,滿身的積蓄是靠著打拚賺來的,咱們做錯了什麽?欠了彆人什麽?憑什麽非得低人一等活著?」

竇吉豔皺皺眉頭:「怎麽叫低人一等,還勞煩師兄給說說。」

丁六三神情嚴肅道:「千兩坊是咱賭修的老家,咱們賭修回了老家,還不讓賭,這豈止低了彆人一等?」

竇吉豔伸手指著四方道:「勞煩師兄看清楚,這是賭坊,千兩坊裡有三十多個賭坊,我可沒說不讓賭,這些賭坊就是修行的地方。」

丁六三歎口氣道:「這是騙人的地方,你讓賭修拿著一塊大洋,在賭坊裡磨了一整天的手,這就是騙人,

這就像你在磨坊裡邊畫了個圈兒,讓旅修在磨坊裡一圈一圈拉磨,然後告訴這旅修一天走了一萬裡,你看這旅修答不答應?

咱們賭修是什麽心性?一朝儘收天下銀,這才是咱們賭修的魄力!你讓他們拿著一塊大洋在這混日子,不是騙,這又是什麽?」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就連李伴峰都覺得丁六三說的很有道理。

可真就這麽有道理麽?

李伴峰有雲上三加二的修為,還有愚修的修為,他可沒這麽好糊弄,這裡邊有技法,李伴峰能感知到自己思維的變化。

可圍觀的那群賭修未必能感知的到。

竇吉豔敲了敲桌子:「師兄,多餘的話不用說了,小妹向你借八個籌碼,你到底借還是不借?」

「誰讓你是師妹,誰讓這是你的地界,明知道你不講理,我也隻能讓著你。」丁六三拿出來八個籌碼,給了竇吉豔。

竇吉豔把八個籌碼一口氣全下了:「師兄,咱們就賭這一局,你敢不敢下注?

你要是不敢,也就彆和小妹爭了,帶上你的人趕緊走吧!」

這話一說出口,賭坊裡又有了議論聲,他們聲音極小,一般人聽不清楚,但牽絲耳環能聽到一些。

「到底啥意思?人家舍牌還不行麽?還非得下注?」

「之前說過這規矩麽?」

「師妹,你又不講理了,」丁六三拿起所有籌碼,也全都下了,「我知道,這一局我可能贏不了你,但賭修不輸這口氣,無論輸贏,我得把這口氣爭回來。」

竇吉豔不想聽丁六三多說,她抓了牌,趕緊開牌,她能感知到,有一股運勢轉瞬即逝。

她也能感知到今天狀況不對,千兩坊的人心,貌似不在她這邊。

竇吉豔開牌,天牌一對,就是兩張十二點的牌,寓意二十四節氣,在牌九中是第二大的牌。

這種情況下,丁六三除非摸到最大的牌,至尊,

所謂至尊,就是六點的大猴牌,加三點的小猴牌,加在一起是九點,這個牌型名曰至尊寶,丁六三的名字就是這麽來的,他曾經靠著一手至尊,把一個七層賭修贏得傾家蕩產,因此而成名。

竇吉豔很擔心,她真害怕丁六三是至尊。

可等丁六三開牌之後,是兩張兩點的地牌。

地牌一對也很大,但比天牌一對要小,贏下這一局,竇吉豔也算贏回了一場。

「師兄,承讓了。」竇吉豔鬆了口氣。

賭坊裡一片嘈亂,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不要臉!」,賭坊裡轉眼又安靜了下來。

竇吉豔臉頰泛白。

丁六三掃視眾人道:「諸位不能亂講話,是我把籌碼借給了師妹,也是我自己下的注,願賭服輸!」

賭坊裡又開始了議論。

「當初不是她說的,不準我們借貸,也不準我們和貸修來往麽?她自己還好意思借籌碼?」

「看看人家大師兄的氣度,由著她這麽撒潑,都不和她計較。」

還剩最後一場,鬥雞。

這是竇吉豔的強項,她就是因為擅長培育鬥雞,才有機會進了賭修道門她把精挑細選的鬥雞帶到了賭坊,這是一隻黑雞,除了雞冠丶雞嘴和雞腳,剩下的部分一色純黑。

竇吉豔把雞放在小臂上,喂了些吃的,小臂輕輕一舉,鬥雞飛到地上,

側著頭,看著丁六三。

單純外表上看,李伴峰還以為這是一隻鷹。

聽周圍人議論,這隻鬥雞打敗過鷹,而且還不止一隻。

還沒開戰,丁六三先說了一句:「這雞病了。」

竇吉豔怒視丁六三:「師兄,還沒開打,就對鬥雞下手,這怕是不妥吧丁六三搖頭道:「不用打了,那還算得上鬥雞麽?你看這毛色,再看這爪尖,再看他走那兩步的精氣神,哪還有一點鬥雞的模樣,這和養來吃肉的土雞有什麽分彆?」

原本負責在門口查看符牌的靳錦良,也在賭坊裡觀戰,他輕聲提醒竇吉豔:「這是鑒之技。」

品修的四大絕技之一,鑒之技。

竇吉豔早就聽出來了:「我家鬥雞什麽樣,不勞師兄操心,趕緊開戰吧。」

丁六三眉頭微皺:「剛才一戰,師妹說要借籌碼,為兄借了,而今為兄想說幾句話,師妹也不讓說麽?」

之前的事情,竇吉豔確實有點理虧,可她又不想讓丁六三施展技法,隻能先把話題岔開:「師兄說我鬥雞不好,不妨把鬥雞拿出來,咱們比比看看。」

丁六三一臉失望:「不必看了,師妹曾是鬥雞高手,手下的鬥雞身經百戰,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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