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開了,餛飩攤已徹底看不到,院長戀戀不舍收回眼神,瞪了眼羅冠,“你不是嫌棄洗尿布麻煩,怎麼又把這兩個小東西,給帶回來了?還有,老夫的水果呢?”
羅冠挑著扁擔,“您老說的,相遇便是有緣,既然撿到他們,總要有個妥善安置。”略一停頓,“您看,這大河上景色真不錯,我去那邊瞧瞧先。”
“你小子!”院長笑罵一句,可眼底卻儘是滿意。他走到船舷旁,憑欄而立,望著眼前大河奔流,此時大日西陲,為水麵鍍上一層紅色,隨著波光粼粼,便似水中燃燒起了大火。
映紅了院長的麵龐,也為兩側山川,披上了一層紅衣。
水鳥展翅飛翔,魚兒水中遊蕩,院長眼底閃過一絲眷戀,這天下何其遼闊美好。
可屬於他的時光,卻即將結束。
院長突然忍不住,在心中問了自己一句,若能重新開始,他是否還會一次又一次拒絕仙宗?但大概,他還是會那樣做吧。
入夜了,院長開始咳嗽,他擺手拒絕了,羅冠為他調息。自己身體自己知道,他如今是真正的油儘燈枯,外力已毫無作用。
兩個小家夥被吵醒了,哭聲在夜間格外嘹亮,羅冠手忙腳亂哄了半晌,腦門都冒汗了。
溫柔聲音自身後傳來,“這位小相公,孩子或許是餓了。”
說話的是同船一名年輕婦人,白天時便見過,如今揉著眼睛出來,可見也是被吵醒。
羅冠先說了聲抱歉,伸手去拿水袋,涼州城後白骨幡又去借了兩次奶,如今還剩了些。
可他的舉動,被婦人阻止了,她略一遲疑,“小相公若是放心,便將他們交給我吧。”
餘光快速的,掃過一眼婦人鼓囊囊的胸口,羅冠連連感謝。
婦人抱著他們,退回到陰影中,哭聲很快消失,隱約可以聽到香甜的吞咽聲。
臉上紅了紅,婦人抬頭看來一眼,旋即安慰自己,如今夜色深沉,那位小相公應該看不到的。
可她哪知道,咱家羅少院的眼睛,早就可以做到微光視物,剛才那彈跳出來的兩抹白皙,讓他趕緊收回眼神。
不久後,婦人將孩子送了回來,並表示她明日下船前,還可以幫忙喂一次孩子。
羅冠再次表示感謝。
後半夜,院長壓抑的咳嗽聲,終於平息了。
他走過來,“給老夫吧,你休息會。”
羅冠猶豫一下,沒有拒絕。
他看著院長,一手抱著一個嬰兒,將他們小心護在懷裡。
此時,頭頂星月寂寥,隻有數顆閃耀。
院長滿臉皺紋,眼底儘是疲憊,可看著繈褓裡的兩個小家夥,他卻笑了起來。
眉眼間,儘是平淡、柔和。
一個生命即將走到儘頭,而另外兩個,卻才剛剛開始,接觸這個世界。
生命與死亡,就擺在眼前。
羅冠看著這一幕,突然心有所悟,原來生與死並非一定對立……死亡,亦可擁抱新生!
這一夜,羅冠並未修煉,可他的劍道,卻有了很大提升。
提升了多少,少年並不知道,但大概是要,比之前強上幾丟丟。
這次突破,是受眼前一幕觸動,卻又不止於此——
羅冠參悟金冊,是自身積累。
涼州城上,那威蓋天地一劍,是觸發。
院長臨死前的從容、坦然,是感悟。
於今夜,觀生與死,才最終破土而出。
太陽升起,紅日耀江!
羅冠站在船頭,隻覺的再觀眼前天地,便與之前又有了幾分,截然不同的感受。
婦人要下船了,臨行前又幫著喂了一次孩子,羅冠幫她提著包裹,送她下了船。
揮手作彆,靠在婦人腿邊的小丫頭,奶聲奶氣道:“娘,這位大哥哥長的真好看。”
“是很好看的小相公。”婦人笑笑,挽了挽頭發,“可在娘眼裡,你爹那個糙漢呀,才是最好的。”
她提起包裹,“走吧,你爹在碼頭外麵等著呢……”說著,婦人臉色變了變,腳下卻沒有停頓。
直到在碼頭外,找到了來接的丈夫,婦人才小心的,將包裹打開一角。她眼珠一下瞪圓,便見幾個圓滾滾的金元寶,正安靜躺在裡麵。
船行至下午,在一座小型碼頭停靠,院長帶著羅冠下船,說是今日要登山訪友。
院長的朋友,居然住在這?羅冠看著半山腰上,不知的小鎮子,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買了兩壇酒,又割了一塊豬肉,院長親自提著,來到鎮東頭門口栽著一株歪脖子槐樹的小院,上前敲門。
開門的,是個麵相敦厚的中年人,麵露疑惑,“老先生,請問您找誰?”
院長上下打量,“你是福根吧?我找你爹楊大誌,他今個去沒去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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