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春風和煦的上午,迎駕大臣們在錦衣校衛以及地方官員的簇擁下來到興王府門前,朱厚熜率領王府官員等人在王府大門迎候,而後一同到王府中承運殿,行謁見禮。
走完這套儀式後,奉迎使宣讀遺詔,朱厚熜升座,受金符,諸位大臣再次以文武分列兩側,同藩王府中及安陸官員共同行謁見禮,這一次,便是拜見皇帝的大禮了。
自此,興王府世子朱厚熜,走上了更大的政治舞台,開始駕駛著大明這艘航船走向下一段旅程。
如今的大明進入了一個很危險的新舊更替的“空位期”,雖然在張太後以及以楊廷和為首的諸內閣大臣主持下,國家機器仍在照常運行,但無論是廟堂還是朝野,都希望新君能儘快入朝,定鼎大位,主持大局。
也因此,在定下名位之後不久,朱厚熜便開始著手安排接下來的事務——這一去,不知有生之年還能否回到安陸,因此為孝道計,是必要去辭陵的;興王府人手有限,誰跟著去京城,誰留下看護母親及興王府,都要細心籌謀。
張景明與袁宗皋這兩位長史,在上一代興王時代便輔佐儘忠,如今少主入主大位,朝中博弈風雲變換,他們扶助輔弼新君治理天下,也是職責忠義所在。
更有結盟夥伴,已經內定屬意的孫交家族,將會在安陸暫且留駐看護王太妃蔣氏,而後朝局稍定,便可入京起複,為新帝儘忠。
而皇宮大內事務繁雜,沒有可靠的身邊人絕對不行,朱厚熜身邊的太監們自然也要跟著主子前往,如張佐、鮑忠、麥福、黃錦等大太監,是要分掌大內各衙門的。
一切安排就緒,朱厚熜依禮前往興獻王園寢祭拜辭彆,這種儀式太過莊重嚴肅,李盛沒去,他最後去了一趟孫家。
孫姑娘做了一個小巧而精致的如意結,紅色絲線劈開,又細細地絞了金絲進去,下麵懸著一塊圓形的白玉牌,和貓爪差不多大,上有“平安如意”四字。
絲扣小小的,一環扣一環,編得又密又結實,看著就很費時間的樣子。
“大姐兒L辛苦了這好幾天,總算送得出去了。”
李盛歪頭看一看,果然,孫姑娘眼下有一片淡淡的青色,估計是熬夜了。
她手裡拿著那個有一次李盛落在孫家的荷包,把如意結放進去,然後在荷包兩邊縫了繩子想掛在貓貓脖子裡。
李盛抬高貓貓頭方便她係上繩子,等她放好後歪頭蹭蹭她的手——你也要平安如意啊。
祭拜興王陵寢後第二天一早,朱厚熜便辭彆母親,前往京城。
李盛自然跟隨,昨天府裡忙得團團轉,他就沒去找小朱,還沒把孫姑娘的禮物給他呢,不過那個荷包已經被他像是脫毛衣那樣從頭上撲棱著拽下來了,昨天晚上就被他藏在了小朱馬車倚枕的下麵。
興王妃蔣氏眼圈泛紅,她與興王年少結發,從北京城來到安陸就藩,安家置業,生兒L育女,本以為會在安陸就這樣安靜祥和地過完這一生,誰知天意難猜,唯一的兒L子,就
要離開她前往京城了。
當皇帝自然好,但是,她的心中不免也有著深深地憂慮——宮中有張太後,朝中有楊廷和,皆是武宗舊人,兒L子這一去,身單力孤,安危禍福難料。
但眼下,她也隻能忍下這些彆離之念,囑咐兒L子萬事小心。
朱厚熜最後看一眼興王府大門,進了馬車。
李盛蹲在裡麵,簾子一掀開陽光照進來,金色貓瞳眯了眯,然後,就被一把抱起來按在了懷裡。
畢竟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哪怕在人前是舉止端方有禮有節,但要遠離故土去往完全陌生的京城,他的心中又怎會平靜?
李盛掙紮著把一隻前爪掏出來,用爪墊拍拍朱厚熜的肩膀:好歹,這次他有兩位長史了,嗯,還有自己陪著。
在真正的曆史上,張景明病逝在他繼位前夕,袁宗皋去世在他登基不久,兩位興王府的潛邸老臣都離開了他,這就導致,後麵與世宗舊臣們發生衝突的時候,他的身後,沒有一個老成持重的自己人能勸解安慰他。
還年輕氣盛卻被壓製的朱厚熜,選擇了在“大禮議”中依附過來的臣子來對抗,而這些臣子中,固然有忠良清正之人,但也有很多人,正是在這場辨論和對抗中得以升官,對於對抗,他們巴不得越激烈越好,不然,怎麼騰位置,他們怎麼往上爬呢?
因此,禮儀之爭,後麵就完全變成了黨派之爭,衝突愈演愈烈,綿延數年之久。
李盛一直在想,如果張景明和袁宗皋哪怕有一個人活著,是不是就能作為中間人緩和一下?
有自己人在的少年嘉靖帝,不會陷入到無人援手無人勸慰的境地,在十五六歲的青春期性情變化,從一個被評價“儀表堂皇,有九五龍飛之威;精明強銳,儼然明君之相”的少年帝王,變成後麵那個一心修玄貪圖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