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鋪滿地,枯枝如鬼影。
傾斜的火光搖搖晃晃,照在那條墓道入口上,火光的主人由於一直聽到意外之事,心神不定,都忘記挪動荷花燈,所以隻有一點熹微火光落在他們身上。
落在岑雙麵上。
那人似乎對岑雙麵無表情的模樣很滿意,在說了那一席話後,又連連笑了幾聲,才又說話,語調中的歉疚十分刻意:“對不起啊尊主,有人出大價錢買你性命,還一定要求我在你臨死之前給你看這樣一出戲,他給的實在太多了,我也沒辦法,其實我本人啊,可是很敬仰您的。”
岑雙雙唇開合一陣,像是方寸大亂,最後才壓抑著什麼道了句:“是麼。”
毫無疑問,岑雙這個狀態極大地取悅了暗處的人,畢竟,能讓今非昔比的妖皇尊主再次露出這樣惶然的神色,試問人間那些個妖王,哪個不想?隻是沒本事罷了。
那人便哈哈一笑,繼續道:“當然了,因為敬仰,所以,我可不敢小覷於您啊,不過你們來得確實太快了,這讓我稍稍有些困擾,請恕我不敬,要用些東西阻攔您一陣,放心,它們不會真的傷害你們——暫時不會哦。”
至於為什麼是暫時,那自然是因為他還沒搞定容小王爺,也還沒抹去法器烙印。
岑雙的臉不知何時垂了下去,目光落在他的左手指尖,唇角似有如無地勾了勾,又道了句:“是麼。”
那人看不到岑雙的表情,但根據他之前種種反應,大抵也猜到他已經心神大亂,暫時無心與任何人交談,何況他剛剛雖然隻寥寥數語,卻也足夠這三人生出隔閡,見此行目的達到,他便心滿意足,收尾般道:“那麼,在下這便告辭,靜候諸位上仙佳音,也希望各位能——”
話語戛然而止,像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岑雙唇邊的弧度越來越大,指尖在空中虛虛撥動了幾下,周身陰冷的氣息便無聲蔓延,意味不明的話從他口中道出:“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城主大人,彆急著走啊。”
那聲音再響起時,變得驚疑不定:“你做了什麼?!”
“也沒什麼,隻是在你長篇大論的時候,布了個陣,”岑雙抬起頭,臉上早已恢複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悠悠道,“城主放心,此地特殊,本座法力受限,傷不到你本體,不過麼……”
說話間,他左手已經抬了起來,空中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目標明確,指尖悠悠一點,憑空點在其間,便有一道熒光亮起,那熒光好似蛛絲一般,迅速在這片空間編織起來,不過刹那,蛛絲便蔓延了半個地洞!
尚未完,他唇角微揚,對身邊人道:“清音,收陣。”
清音已然抬手,與岑雙之前的動作如出一轍,也是憑空一點,卻仿佛是補足了陣法的最後一部分,霎時熒光大作,另一道熒光如水線般將另一半洞府橫掃,枯枝劇烈搖晃,沙石被絲線卷起,發出轟隆響聲。
天羅地網之下,妖邪無處遁形。
沒錯,他二人使的,正是當初
晴雪村用到過的天羅地網,那時有仙君傾囊相授,岑雙已然學會,之前一直不用,也隻是法力不夠,但法力不夠,人頭來湊,隻要時間把握恰當,施法之人配合完美,那麼法力問題也就不再是什麼大問題。
而此陣法,從岑雙走到清音身邊時,便開始布置了。
那時他借機走到清音身邊,悄悄抬手在清音手背上勾勒了幾筆,兩人對視之際,他用眼神給仙君示意,兩人便通了氣,開始合力設陣,再之後,便是岑雙假意示弱,讓那人放鬆警惕,才能如此輕易地被陣法困於這一片空間。
岑雙選擇這個陣法的原因也很簡單,除卻其有著更強的束縛能力外,便是因為這個陣法可以困住各種邪魔,如此,若對方無法被困住,則說明對方並非妖邪,大概率是一位居心叵測的仙人,反之,對方若是妖邪能被困住,豈不更好。
微微一笑,岑雙指尖一動,便可看見他左手指頭上纏著一些細絲,再一用力,向後拽動之際,一道黑影不受控製,被他憑空拽了出來。
江笑此時心神已定,知曉現下不是說話的時候,便乾脆將注意力轉移到那個被拽出來的黑影上。
隻一眼,他便道:“是他!”
岑雙眼眸動了動,朝江笑看去,意外道:“賢侄認識此人?”
江笑擺擺手,道:“賢弟說笑了,認識倒說不上,隻是剛剛乍一看,我才想起來,之前的岔道口,我和小仙骨見到的,便是他了……不過,我怎麼感覺這人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怪哉。”
被絲線牢牢束縛住的是個表情呆滯的人,瞧身形不過少年,卻不知為何雙目無神,眼中倒映不出任何光影,一張臉大抵曾被烈火灼燒,所以遍布燒傷,慘不忍睹,上半張臉尤其嚴重,痕跡深得已經完全無法看出他原本長什麼樣子。
這張臉,說醜陋都是高攀,應該說,惡鬼都沒他嚇人。
他穿著一身黑衣,身上也有痕跡,尤其是胸口處還有一個破口,看著像是被誰捅了一刀,一雙手更是染滿鮮血,由此來看,他身上那些深一團淺一團的印子,大抵也都是血跡了。
那少年被束縛了一會兒,忽然扭頭看向他們,嘴角微微一勾,看著很是邪氣,隻是表情與眼眸仍然是呆滯無神的,但他說出的話卻與表情極其不符,似是無奈,道:“尊主,為了我一縷元神,如此耗費心思,於我而言卻又不痛不癢,這是何必?”
少年說話時,因動靜不小,引起了某骨頭的注意,從清音袖中探出了個小白尖,熟料剛探出來,便撞見那少年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