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方麵都極儘還原如意城的地下主城,在街市上也不例外。

小鋪開著,攤位擺著,連街頭藝人慣常會用到的一些小道具,隔不遠處都能見到一些,唯一見不到的,便是會用到這些東西的人。

但這卻是正常的。

儘管地下城在各方麵已努力去還原如意城中的盛景,可有一樣卻是無論如何也還原不了的——它無法還原曾生活在如意城的生靈。

畢竟這裡的人早已亡故,連殘魂都不曾被放過,不是被封印,便是被當成祭品,如此情況下,這座地下主城能這般空曠安靜,唯有道具孤零零矗立,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岑雙他們之前覺得安靜,也隻是奇怪陸忍沒有在這裡安插妖物罷了。

所以說,見不到人很正常,若是見到了,反倒有古怪。

而他們之所以忽然停下,便是因為見到了一些古怪之物。

是在街市行過半途,那大約是一處菜市,沿街擺滿菜攤,前方還有一個十字路口,路口空曠,能容納不少人,在那最空曠的中心路口,竟是跪滿了人,但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

他們全都是沒有頭的屍體。

這些屍體因為沒有頭所以不能說話,隻在地麵胡亂摸索,但無論他們怎麼摸索,似乎隻能在那個路口打轉,最遠的地方也就隻能摸進周邊幾個小鋪,這之中,有幾具無頭屍摸進了一個瓜果鋪,還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西瓜,便手舞足蹈起來,旋即,便將那西瓜放到脖子上的斷口。

他將那西瓜轉來轉去,拿下來又放上去,反複好幾次,最後惱羞成怒,用力將西瓜砸到地上,西瓜嘭一聲,摔了個稀碎,那無頭屍體身子一僵,重新跪回地上撿西瓜,觸手都是西瓜汁,嚇得連忙將手收回,整個身子都抖了起來。

原來,他以為那西瓜是他的頭,還以為他將自己的頭摔了個稀巴爛。

所以這些人,全都是在找頭。

岑雙的視線從那具抱著瓜皮顫抖的屍體上挪開,轉眼便見到一具無頭屍在一個裝滿菜葉的籮筐裡賣力翻找著,那翻籮筐的屍體雖然穿著一身看起來很古舊的衣裳,但那衣裳從製式上來看,似乎是很古老的官員服飾。

古老到甚至無法分辨究竟是哪個國家,哪個朝代的官服。

身著官服的無頭屍翻籮筐的動作驟然頓住,隨後又以更快的速度翻著,不一會兒,竟當真從裡麵翻出來個頭,隻是那個頭發絲淩亂肮臟,泥潭裡打過滾似的,橫看豎看都不像是無頭屍的頭。

但無頭屍看不見,他隻知道自己找到了頭,高高興興將那頭撫摸兩下,調整好位置,便將頭放到脖子上,熟料剛放上去,那頭便尖叫起來,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連連叫道:“大人,大人,青天大人!您找錯頭了,我不是你的頭啊,快放我下去!完了完了,全完了,我最後的機會也沒了,我要死了!……不,不不,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陛下——!!!”

那尖叫之慘烈,讓人為之一愣,但無論那個頭怎麼不甘不願

,在他話音都未落儘之際,便整個化為湮粉,細沙般從“大人”脖子上滑落,與此同時,原本那個抱著瓜皮的無頭屍,一雙手忽然湮滅成沙,轉眼之間,原本跪著無頭屍的地方便隻剩下一灘細沙。

瓜皮摔落在地,發出的聲音並不明顯,至少那些無頭屍體無一個被影響到,仍在尋找著自己的頭。

這一大群無頭屍中,也有一兩個成功尋到了自己的頭,剛放上去,止不住地哈哈大笑,大叫著:“找著了!找著了!”可沒叫幾聲,那好不容易才愈合的頭顱,像是忽然挨了一刀般,骨碌碌從屍體上滾了下來,一轉眼,便被其他人摸了去。

那原本尋到頭的屍體在原地呆立良久,像是什麼都忘了一樣,轉個身,又摸索著去尋找自己的頭顱了。

江笑嘴唇咬得發白,下意識喚岑雙:“賢……賢弟。”

岑雙問他:“怎麼了?”

江笑道:“你覺不覺得,有點冷?”

岑雙最後看了一眼那群無頭屍,拉了下鬥篷,道:“是有點,所以快走吧。”

江笑點點頭,緊跟在兩人身後繼續趕路,隻是徹底離開這個地方前,還是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眸中透出些許不忍。

雖然那些不過都是空殼,靈魂早就被抽了出去,但不知做下這件事的人究竟懷抱著怎樣一種心態,竟是將那些被斬首的屍體煉化,還將他們靈魂中關於過去的記憶留了下來,意識也被抽取出來存儲在那軀體中,又將出路限製,將他們困於這個路口,反複折磨著他們,直至儘數湮滅。

他們甚至都不能算活著受折磨,是死了也不被放過。

隻歎法力受限,無法幫他們解脫,再不忍,也無可奈何。

岑雙自然瞧見了江笑那一步三回頭的模樣,他拍拍對方的肩,勸慰道:“走罷,能幫他們解脫的東西,也許就在前方。”

江笑也認同這個說辭,何況已經穿過鬨市,他再回頭也看不到什麼,所以心神稍定,快步朝前,走了幾步,忽然道:“那些無頭屍體,不像是姓陸的弄出來的,否則我想不出他用意何在,總不至於是用這樣的手段來恐嚇我等罷?”

岑雙道:“不是他,時間對不上,我們才進入水鏡多久,他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在短短時間內抽魂煉屍,我倒是更傾向於,此事乃此地主人所為。”

江笑喃喃:“此地主人?鏡靈?不對……是曾經還未被煉成法器的鏡妖?”

岑雙提醒道:“賢侄,你方才沒聽到那個頭顱叫誰饒命麼?”

“方才?方才我聽到了好多聲音,不過確實有一個聲音叫誰饒命來著,我想想……對了,他好像叫著——陛下饒命?”江笑捧著頭回憶完畢,看向岑雙,駭道,“賢弟,你的意思是……”

岑雙微笑道:“是的,我的意思是,此地主人,乃是一位人間帝王,或者說,他曾是人間某個國家的國君。”

至於為什麼是凡人而不是天上的帝君們,那自然是通過觀察方才那群無頭屍得出的結論,雖無法確認他們的具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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