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雙的震驚太過明顯,類似表情以往從未出現在他臉上,清音將之看在眼中,原本就清淺的笑意徹底淡去,轉變成些許不解,隱含擔憂,向他靠近了些,又問了一遍:“你怎麼了?”

被問的人卻無意識向後退去,過後才反應過來,強自止住腳步,若無其事地往原本陣法所在的位置看去,來回地看,勢要將空無一物的地方看出一朵花來似的。

半響無言。

清音也不再出聲。

他本就是個安靜的性子,以往也總是岑雙起的話頭,如今另一人不肯說話,也不願回答,他自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秋冬夜長,萬籟俱寂,又是山間,除卻他二人因挪動步子,而踩到枯枝落葉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外,便再無其他聲音了。

他們過來的時間不早不晚,天色朦朧便已抵達此地,因著江笑除了請清音下凡外,還帶了一些人過來引開守山的修士,為了不打草驚蛇,便選了夜間行動,之所以不等到深夜,則是因為這兩座守山大陣太過複雜,怕是要從天黑解到天明,太晚出來破陣,隻怕生出變故,比如,驚動那位設下這兩個法陣的人。

所以他們事先誰都沒料到,清音能這麼快就將之破解掉,還是兩個一起給破了。或許對清音很有信心的江笑有設想過,但手握“劇透”的岑雙絕無此預料。

這完全迥異於原著的發展,帶給他的衝擊實在太大,讓他在確定清音破了雙陣之後的那一瞬間想了太多太多,各種懷疑與考量在他心中翻滾,到最後都沒個著點,隻能靜靜等待那些繁雜的念頭被心潮淹沒,再歸於平靜。

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岑雙很快便冷靜了下來,直至此時,他的識海才接收到清音關心的信號一樣,眼眸微微而動,將身子側了回去,抬眼看向對方。

清音一直安靜地注視著他。

“我……”岑雙正尋了個理由,打算為自己方才的態度解釋一二,可他這解釋才吐出一個字,便因麵前突兀出現的螢火蟲而止住。

都說物隨其主,果真是不錯的,往常總愛往他二人中間擋的江笑雖然不在,但他的訊靈甫一出現,便是二人正中間的位置。

不錯,這螢火蟲乃是江笑的訊靈。

突然出現的訊靈打斷了岑雙的話語,也帶來了江笑那邊的消息:“賢弟,清音,你們那邊如何了?甭管如何了,總之你們快過來,出大事了!!”

江笑知他二人正在一處,所以傳來的消息並非密語,岑雙與清音均能看到聽到,於這樣的催促聲中,他二人對視了一眼,又齊齊看向那隻在空中散落成點點熒光的螢火蟲。

江笑雖然路癡,訊靈卻可指路,化作熒光的訊靈宛如一條發光的蛛絲,連接於兩方靈印之上,指向江笑所在的方位。

大抵他那邊當真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是以焦急之下,都來不及跟岑雙二人細說經過,好在岑雙他們也知道江笑不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開玩笑,當即便順著指引找了過去。

見到江笑的時候,他正站在一道緊閉的紅木門之外,以拳擊掌,麵色焦急,來回走動,察覺到有人靠近,立即警惕地看了過來,待看清是岑雙與清音後,才鬆了口氣,快步向他們走來。

一邊走著,一邊急急道:“你們可算來了,要不是怕離開這裡之後又得找許久才能找回來,我定然親自去叫你們了!”

岑雙緩聲道:“賢侄如此著急,是找到那些被困的修士了?”

江笑連連點頭,頓了頓,又擺了擺手,道:“找是找到了,但……”

見他欲言又止,始終不曾明言,岑雙便越過他看向那道緊掩的門扉,問道:“可是那些修士出事了?”

江笑再次點頭,轉身走了幾步,將手按在門環之上,歎息道:“還是你們自己過來看吧。”

其實也不用過去看,在朱門被推開之後,空氣中濃鬱的血腥味已經說明了一切——那些被困在這裡試香的修士,儘數被滅了口。

這些在毒香中僥幸活了下來,卻還是被妖毒毒殺了神智而變成一具具行屍走肉的修士,原本應該活著等他們過來,再遵從囑咐將一切罪責推給他們,竟然在他們過來之前就死了,且死狀極為詭異,鮮血留了滿地,有規律地彙聚在一起,最後塗抹成一個古怪的圖形。

“在我過來之前,阿晉便將這兩日從薑行雲處得到的消息告知了我,可他不是說,這些修士雖被困在此地,卻都被好吃好喝地伺候著,絕無一點性命之憂,還說他們雖然走不出這座山峰,卻並沒有被關押在牢獄之中,但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一個活人,直到誤打誤撞闖入此地,所看到的,便是這一地的死屍。”江笑道。

岑雙沒有作聲,往仙君那邊看去,施法完畢的清音將手收回,回過頭道:“兩個時辰內徹底咽氣,無一活口,周圍也無被藏匿的陰魂氣息。”

岑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旋即側頭詢問江笑:“賢侄,我們提前來這裡救人的事,除卻你與聞人公子知曉外,還有誰知道麼?”

江笑搖頭道:“不是你說,我幾時請來破陣之人,我們便幾時過來救人,清音一下來,我就給你傳信了,之後就被你叫了過來,統共不到兩個時辰,哪怕是阿晉,估摸著現在都不知道我們突然過來的事。”

岑雙道:“你帶來的那些修士,是否可信?”

江笑道:“我既然將他們帶了過來,自然是可信的,你若有疑,可以問一問清音。”

眼見岑雙看了過來,清音便道:“路上沒有見到誰有過傳信的舉動。”

“既然不是賢侄那邊的人,那麼,便是我這邊的人走露了風聲,”岑雙這麼說著,卻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笑眯眯地推測道,“有人通過我的人得知了我們即將過來的事,隨後那人將此事傳音給了薑家,於是便有了眼前這一幕。”

江笑卻沒有一點輕鬆的樣子,他擔憂地看著岑雙,擔憂地詢問:“賢弟,你是不是被氣糊塗了?”

“……”岑雙當然不是因為被氣糊塗才笑出聲,他也沒覺得這件事有多

讓人生氣,甚至還因為此般發展而得知了一件有趣的事,至於這件事是什麼,暫時沒有說出來的必要,所以他將江笑試探著要來按他腦門的手丟開,垂眸將一地死屍打量一遍,最後定格在血線彙聚之地。()

岑雙道:“你們覺不覺得,這裡的情形看起來像極了有人在修煉邪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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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笑往前走了兩步,道:“你這樣一說,是很像,越看越像……不會吧,難道那些人滅口之時,還不忘拿人命做這種事?真是喪心病狂!”

清音卻否定道:“雖然這些死屍以及血跡交彙的圖景詭異離奇,但此地並無凶煞邪氣,說明無人拿他們的性命當做修煉捷徑,也許,隻是做個樣子。”

江笑道:“做個樣子?”

但這句疑問之後,半響沒有聽到回音,岑雙稍稍好奇,往清音那邊看了一眼,便見他一臉空白地站在那裡,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因為突然想到什麼發呆去了,順帶在心中答複了江笑。

這很仙君。他就是仙君。

岑雙唇角彎了彎,回頭對江笑解釋那句仙君未曾說出口的話:“布置一個有人用凡人修煉邪術的場麵,屆時誰站在這裡,誰的嫌疑便最大,若是非常湊巧,有人帶著一大群修士過來撞見這一幕,那站在這裡的人,即使清清白白,也說不清了。”

江笑猝然一驚。

電光火石之間,他結合岑雙前後所言,立即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原本按照他們的想法,是要將這些人帶出去,作為指證薑家勾結妖怪煉製妖魂香並妄圖以此控製其他世家的有力人證,可因為風聲走露,教薑家提前知道了他們會過來的事,於是就在他們過來的兩個時辰內,那些人不止將人證全部殺掉,還想要將此事嫁禍給他們!

想到這點,江笑頭皮發麻,當即便要叫他們離開,可離開的話尚未說出口,明亮火光由遠及近,烏泱泱一大群修士腳下踩劍,手中提燈,呈包圍之勢落了下來。

來不及了。

岑雙一拂袖子,雙手收攏入內,舉目往領頭人看去——還真是好大的陣仗,連薑家家主都過來了,是生怕他們跑了麼?

可他們若真想走,就憑這些人,能留得住誰?

當然,那人也未必真要留下他們,叫這麼多人來,不過是覺得見證者越多越好,畢竟他們若是強行離開,便成了畏罪潛逃,若不小心傷著或誤殺了其中修士,就真的犯了天條。

如此一番栽贓下來,即使他們離得開薑家地界,也逃不掉天條的製裁,天宮的刑罰。

倒是比原著裡那還需要天宮殿主兜底的栽贓有意思一點,隻是不知想出這兩種嫁禍方式的,是否為同一人。

想著這些時,那些修士已儘數落地,他們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無一不露出驚恐且難以置信的目光,於這群修士中,竟還有不少身著素裳者,他們大抵都是散修或者某些門派修士,此刻竟都被叫了過來,滿目焦急地在地上尋找著,待找到人後,當即大叫一聲,衝上前去,死死抱住其中某一具死屍。

可真是巧,來的這

() 些修士,竟都能在這群人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也不知血肉模糊或者缺胳膊少腿沒腦袋的情況下,是如何認出來的。

那位薑家家主似乎不覺得這一切很湊巧,他站在所有修士前方,看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畫麵,悲痛難忍,以至於淚水打濕了衣襟,良久,他將眼淚拭乾,才一臉悲憤地看向岑雙,高聲道:“妖皇尊主,你當真騙得我們好苦!原以為三方集議你是真被人冤枉了,做那群妖之主,也隻是為萬靈謀福,沒想到你竟在這個地方,乾下了這樣的事!”

岑雙適時露出一個訝異的表情,道:“薑家主這說的什麼話,這不是薑家的地界,薑家的山峰麼,與本座有何乾係?”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清音已經回過神來,來到了他身側,目光先是將那群出現得太過“及時”的修士掃了一遍,之後落到他身上,瞧著他微微彎起的唇瓣,再聽他話中有話的言辭,大抵非常認同,便跟著點了點頭。

薑家家主苦笑道:“早聞妖皇能言善辯,巧舌如簧,今日一會果不其然,怪隻怪我當初認了死理,覺得仙人都是高風亮節之輩,不信其中亦有敗類,所以聽到此地有仙人逗留一事,不止沒有過來詳查,反而覺得榮幸之至,著意將在此地修行的修士遣走,隻為給仙人留一片清淨,若早知在我薑家界內會發生這樣的事,我豈會,豈會啊!”

那跪在地上收屍的修士聽他哀聲幾欲泣血,哭得比他們還傷心,心中既感動又難過,其中一位便出聲勸道:“家主切莫如此說,此事無論如何都沒有責怪到您身上的道理,怪隻怪,仙人不仁,蒼天無眼!!”

此言一出,附和聲聲,竟在這一聲接一聲的附和之中,輕易給他三人定下了罪責。

江笑聽不下去,往前邁出一步,怒道:“住口!簡直一派胡言,我們幾時就拿人血祭了,你們也不看看,這裡有一點邪氣麼?分明就是有人惡意栽贓!

“還有,我此前明明去爾等門派詢問過修士失蹤一事,那時你們信誓旦旦,說這些修士已經失蹤了很長一段時間,最長已有百年,百年之前,我在千重雪境,這位仙官尚未飛升,至於妖皇尊主——誰不知道他那時還在混沌荒原?!”

他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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