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王了解自己的兒子,沒有想太多。
薛沉捧著茶杯暖手,低聲和太平王聊天,給父親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新朋友。
蔡京、童貫和諸葛正我神色各異,不知道在打什麼算盤。
原飛霜拿起筷子,掃視桌麵,正要夾菜。
蔡京輕咳一聲。
原飛霜選中目標,探出筷子,蔡京連忙阻攔,卻被原飛霜反手按在了桌麵,發出“咚”地一聲響。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薛沉也停下了和父親的交流,抬頭看著那邊。
趙佶不解地問:“原飛霜,你這是在做什麼?”
原飛霜沒有鬆開手,笑著回答:“相爺偷襲我,我把他製住了,有什麼不對?”
蔡京的臉緊緊貼在桌麵,他雖然年紀大了,身子骨卻很不錯,沒想到被看起來文弱的原飛霜輕輕一按,連動都動不了,無論怎麼掙紮都沒法逃脫。
蔡京老臉都要丟儘了,他低聲嗬斥:“還不鬆手!”
趙佶好奇:“愛卿,這是真的嗎?朕竟不知道,你還身懷武藝?”
蔡京:“老臣冤枉,大庭廣眾下,又是當著官家的麵,臣怎麼可能偷襲?更何況臣的確不懂武藝,隻是粗通一些花拳繡腿,哪裡是原飛霜的對手?”
原飛霜鬆開手:“這倒也是。”
蔡京連忙直起身子,整理衣袖,委屈地看向趙佶:“官家恕罪,臣失儀了。”
趙佶擺了擺手,“原飛霜,他是怎麼偷襲你呢?”
原飛霜:“我正想吃飯,他向我攻了過來,我沒有多想,下意識將他擒拿製服。官家,您說我做的是否合情合理?”
蔡京拱手:“官家尚未開口,身為臣子,怎能先動筷?臣不過是想教導他規矩……”
“好了,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把這盤子炙烤羊肉端過去,給蔡相壓壓驚。”趙佶隨手指了一盤菜,接著對原飛霜笑道:“看著是個好性子的,你脾氣怎麼這樣大?”
“那是您看錯了,我本就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誰的麵子都不會給。”原飛霜柔柔地說。
烤羊肉端到蔡京的桌前,蔡京起身答謝。
原飛霜跟他坐得很近,清晰地聞到了羊肉炙烤後的香氣,他看了眼自己的桌上,確定沒有,對趙佶說:“官家,我也想要,這個看起來真好吃。”
趙佶說:“朕也沒有了,你求求蔡相,看看他是否願意分你幾塊。”
原飛霜看向蔡京:“相爺,可以嗎?”
蔡京命人把盤子放在原飛霜麵前:“那臣就借著官家的光,來賣你一個情了。”
原飛霜:“多謝相爺。”
係統:【他說要賣你一個人情誒,你就這麼接受了?】
薛沉:【你看我理不理他。】
原飛霜直接拿起筷子,夾了一條羊肉放在自己麵前的盤子裡,他咬了一口,吃下之後,抬眼對趙佶笑道:“好吃,多謝官家。官家也吃,涼了味道就變差
了。”
趙佶依然都不惱:“嗯。”
趙佶拿起筷子以後,其他人也都動筷。
薛沉給太平王夾了些肉:【我爹真可憐,天天往軍隊裡跑,消耗的體力不少,回家也吃不到什麼好東西,趁著這個機會多補補。】
係統:【你們一家人是來蹭飯的嗎?】
薛沉:【對啊。】
係統:【……】
薛沉:【現在局勢已經明晰,無情鐵手就是在湊人數的,趙佶對這兩個早就認識的舊人不感興趣,印象最好的是小粉,其次是我和我弟,小柳因為無法說話,不會來事,排到第三位。】
係統:【小粉那麼作死,誰的麵子都不給,趙佶為什麼最喜歡他啊?】
薛沉:【你不覺得趙佶身邊的人,都跟假人似的嗎?小粉多真實,而且很有活力,每次搞事都是他。】
係統:【……】
薛沉:【最重要的是小粉長得很善良,任何人的交流,不止依賴語言,還要有麵部表情、肢體動作輔助。其他人要是跟小粉似的這麼搞,早就被轟出去了。小粉就不會,小粉罵起人來,都像是跟人關係很好,講話隨意了些。跟趙佶提出無禮的要求,趙佶也隻會覺得他很親近自己。】
係統:【小粉的臉好厲害……】
薛沉:【你信不信,蔡京不會記恨小粉,反而會跟他關係變得更好?】
係統:【這又是為什麼?】
薛沉:【笨,當然是因為趙佶喜歡小粉。】
係統:【原來如此……他本來就是出賣尊嚴和良心爭寵的,現在隻是把尊嚴賣給了小粉,沒有什麼區彆。】
薛沉:【你這個理解能力,真的彆具一格。】
係統:【聽不懂,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趙佶不喜歡政事,這頓飯是為了討他的歡心,其他人也沒那麼不識趣,把朝堂裡的事情拿到現在來說。
薛沉把平時吃不到的全都吃了點,悲傷地發現自己已經飽了。
他放下筷子,慢慢地喝茶:【嗚嗚我還沒有吃夠。】
係統:【沒事,以後還有機會。】
薛沉:【明天我就請小粉去外麵吃飯!】
係統想了想那個場麵:【他們肯定覺得你要和蔡京走得近了。】
太平王留意到大兒子的動作,關切地問:“是不是吃得不習慣?”
薛沉搖頭:“沒有,這些飯菜都很好吃,許久沒有吃過了。”
太平王:“宮裡的飯的確油膩了些,比不得家裡,難怪不合你的胃口。就算覺得膩了,也不要喝太多茶,這茶雖說是專程用來解膩的,卻沏得很濃,喝多了當心夜裡睡不著。”
薛沉無奈:“爹。”
太平王把自己桌前的水果拿過去:“梨子性凉,你身子弱,吃多了受不住。蜜橘容易上火,也不要多吃。”
薛沉:“我哪裡吃得了這麼多。”
係統:【你自己桌子上就有,他不讓你多吃,為什
麼還把自己的給你?】
薛沉想了想:【方便等會兒一起打包帶走?】
係統:【……】
薛沉正和他爹低聲聊著,後麵的宮女突然端來一盤切好的水果,乳梨、榠楂、木瓜、龍眼乾,還有剝好的銀杏的果仁,每樣都有一點,堆了一小盤。
宮女輕聲道:“這是世子親手弄的。”
薛沉看了眼弟弟,也不知道是太平王往自己這邊挪了,還是宮九往旁邊撤了,他和父親隔著很大一塊空,把果盤送過來以後,並未往這邊看,而是麵無表情地低頭用飯,側臉十分冷酷。
太平王搖頭,無奈地說:“這小子,生怕彆人知道自己做的好事。”
薛沉:【我怎麼覺得我爹在說反話?】
係統:【不會吧,應該是你想多了。】
薛沉:【你說我弟在外麵折騰了這麼多年,我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
係統:【我不知道……】
薛沉輕輕笑了一下,用不大的聲音說:“漣兒。”
宮九抬頭看了過來。
薛沉彎了彎眼睛;“多謝你了。”
宮九頷首,轉過頭去,看起來似乎沒有剛才那麼冷酷了。
原飛霜:“官家,薛沉是做什麼差事的?”
趙佶聞言看向薛沉,將他和宮九的互動看在了眼裡。
趙佶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的能力不差,足以論起才學不輸任何人,治國的手段也不缺,就是比起犧牲自己造福他人,他更喜歡犧牲彆人,成全自己。
他其實很清楚,臣子們討好他,是為了他手中的權勢,甚至後宮的嬪妃們,也是為了從他的手中得到好處,才會不遺餘力地往他跟前湊。
趙佶其實並不在意這個,他的權勢是生來就有的,已經與生命緊密相連。
但是有些時候,他還是會羨慕那些比較純粹的感情。
趙佶道:“幾年前薛漣便在王叔手下做事了,薛沉身子弱,一直在家中休養,尋常的宮宴節會都不出門,還是近些年才好了些。前不久他做的隆興府賑災案就很不錯,朕有心重用,可是又怕把他累到了,王叔找朕算賬,朕可賠不起。”
太平王起身:“官家言重了,臣哪裡敢。”
趙佶:“王叔有多在意沉兒,朕還是能看看出來的。”
薛沉微笑:“官家說的是。”
趙佶:“王叔看到了,沉兒自己都這麼說。”
薛沉:“事實如此。”
趙佶:“不過朕看你這些年的身子好多了,有沒有想過進入朝堂?”
薛沉看了眼宮九,發現宮九也在看自己。
薛沉:【我弟肯定希望我拒絕。】
係統:【是的。】
薛沉起身:“為官家做事,乃是臣之所願。”
原飛霜撐著下巴:“是一直悶在家裡,悶壞了吧?”
薛沉笑了笑:“原公子說得是,我在家中,生病時還好,不會那麼難過
,可是身體好的時候,便覺得是在虛度光陰了。”
宮九:“你在雪山時難道不悶?”
原飛霜:“冰池山那麼大,比皇宮都大,我每日自由自在,怎麼可能會覺得悶?”
趙佶笑道:“你們兩個打過一架,還沒有和好嗎?”
原飛霜:“我討厭的是他這個人,怎麼可能因為打過一架就和好?除非他改成薛沉這樣,否則我就一直討厭他。官家,連薛漣這種人都能在朝堂做事,薛沉怎麼就不可以?您給他個一官半職,讓他跟了相爺好不好?”
諸葛正我臉色一變,忙看向太平王,見太平王也是一副不悅的樣子,頓時鬆了口氣。
如果太平王真的和蔡京聯手,哪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趙佶:“蔡相的能力出眾,又愛護下官,在蔡相那邊任職,的確是個不錯的出路。隻是沉兒自有他父親做主,朕可說了不算。”
太平王:“多謝官家體諒,臣的確不放心這孩子,總得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可是又不舍得讓他像漣兒一樣來軍中,故而一直沒有為他求官。”
趙佶道:“朕這裡倒是有個差事,不知道沉兒願不願意做。”
薛沉:“官家親自開口,臣豈有推脫的道理。”
趙佶:“你不問問是什麼?”
原飛霜:“是什麼呀?”
趙佶指著外麵:“禦花園中的奇石,都是諸位愛卿特意為朕尋訪得來的,奇形色豔、質佳紋美,極具特色,百看不厭。朕一直以為,園子裡的太湖石仍舊太少了些,沉兒可願為我尋幾塊新的石頭?”
宮九嚴詞拒絕:“兄長體弱,受不得累,怎能四處奔波,還請官家收回成命。”
趙佶的這個愛好,比他的其他愛好還要過分,實在是勞民傷財。
有許多百姓都是被這件事情逼得過不下去了才造反的。
給他找石頭的官員哪一個不是手染鮮血,背負罵名?
趙佶有些失望:“那就算了。”
係統:【你不接下這個活嗎?】
薛沉:【接!我不做,還有其他人做,那還不如我自己來。】
他上前幾步,拱手行禮:“臣願意效勞。”
薛沉:【曆史上的朱勔給趙佶找石頭,被封了威遠節度使,他找來的那塊石頭都被封了“磐固侯”,我肯定能比得上那塊石頭!】
係統:【他有病嗎?為什麼要給石頭封侯啊?】
薛沉:【是呢。】
宮九不明白大哥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連這樣的事情都會答應,他走到薛沉身側:“我願與大哥一同為官家效勞。”
趙佶看得出來,宮九做的很勉強。
他其實不太喜歡強迫彆人,在藝術方麵,他更希望有人如自己一般,發自內心地欣賞太湖石的美。宮九這麼做,搞得自己像個惡人似的。
可是他也是擔心兄長,而且這對雙生子又是太平王的孩子……
趙佶神色和緩:“那就交
給你們兩個人來做吧。薛漣已經有了職位,薛沉身為兄長,怎能被弟弟壓一頭,就與薛漣相當,封做西都節度使。”
薛沉:“臣領旨。”
宮宴上的氣氛冷了下來,蔡京和童貫摸不清楚現狀,不敢貿然開口。
諸葛正我同樣也在分析局勢。
太平王表麵看起來似乎拿到了好處,可是他越想越不對,很擔心兒子是不是陷入了蔡京的圈套。
沉兒和原飛霜相識的時間不長,保不齊就是原飛霜和蔡京一起下套,逼著兒子往裡麵跳。
宮九沒回自己的座位,他跟著來到薛沉這邊:“大哥,這可不是個好差事,你應該拒絕才對,為何主動答應?”
薛沉滿目慈悲:“正是因為我知道這不是個好差事,所以才答應。”
宮九心中一片柔軟:“你總是這般……可是天底下受苦的人太多了,你不止救不了他們,還會搭上自己。”
薛沉笑著問:“我倒覺得,這是個好機會。”
宮九:“什麼機會?”
薛沉:“幫你擺脫……的機會。”
太平王問:“你們兩個,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宮九神情冷酷,默不作聲。
薛沉搖了搖頭:“沒說什麼。”
太平王低聲說:“那個原飛霜在官家麵前求官,未必懷有好心,我看他和蔡京走得很近,說不定就是蔡京想要拉攏我,才特意賣你的好。太湖石與普通石頭沒有什麼區彆,隻是找的太普通了,未必能入得了官家的眼,尋起來不易,送到京城來更難。”
薛沉:“原飛霜是六分半堂的人,他師承卜先知,師兄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飛驚,算是江湖中人,的確是蔡京的黨羽。”
太平王:“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跟他走得這麼近?”
宮九同樣想知道這一點。
薛沉笑了笑:“因為他是個很純粹的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而且非常坦誠。我知道的這些事情,都是原飛霜親自告訴我的。他得知我在府中閒賦,這才生出了替我求官的心思,並沒有什麼惡意。”
太平王:“這小子突然來這麼一招,怕是蔡京都招架不住。”
薛沉得意地說:【蔡京根本不是小粉的對手。】
係統:【是呢……他一直都是都被你牽著鼻子走的。】
太平王歎氣:“對其他官員來說,押送太湖石是個肥差,可以撈到不少油水,爹知道,你肯定不是這種人,說不定還會憐惜百姓,自己出錢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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