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遙最終還是聽了爸爸的話,就像他之前聽話離開媽媽工作的房間一樣。
房間裡出現全息投影,羅漾完全沒找到投影器在哪裡,房間已經被影像打造成類似深海洞穴的幽謐氛圍。不止如此,連海洋的環境音和海水鹹鹹的氣息都出現了,極致的身臨其境。
這似乎是一種互動遊戲,父子倆需要在海洋洞穴中穿梭,尋找可以捕捉的怪異魚類,並選擇最合適的捕捉手段。
不是漁網或者彆的什麼常規方法,全是羅漾看不懂的神奇操作,他唯一看得懂的是父親遊刃有餘,小方遙頻頻碰壁,後者甚至都沒到捕捉環節,光是尋找目標就耗費了大半時間,因為總是選錯路徑,選擇左邊洞口,獵物一定在右邊,選擇右邊,獵物一定在左邊。
到最後父親都看不下去了,刮他的鼻子問:“為什麼我兒子總能避開正確答案?”
雪白團子氣鼓鼓,但又不服輸,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再來:“我的分數肯定能超過你!”
羅漾在被這對父子無數次“穿身而過”後,果斷靠到牆邊,雖然隻是個“幽靈”,也不能任人穿來穿去。
說也奇怪,他自己倚著牆的時候就能感覺到身體存在,就這麼又圍觀了半天,遊戲沒看懂,逼真的影像差點逼出他的深海恐懼症。
終於,遊戲結束了,全息投影消失,可屋子裡還有水聲。
不是海洋的聲音,更像是雨聲。
外麵下雨了?
羅漾看向窗外,還真是,原本的蔚藍不知何時變得陰雲密布,偶爾有閃電在遠方天際,雨滴打在玻璃上,不多時就升騰起一片氤氳。
屋子裡的氣息也從海洋變成雨天味道,潮濕的,陰霾的,泥濘的。
“爸爸,你為什麼總喜歡讓房間下雨呢……”玩累了的小方遙躺在床上,傻乎乎地問。
“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我喜歡晴天。”
男人走到窗邊,望著玻璃上的雨:“雨聲會讓爸爸內心平靜。”
小方遙困惑地看著他:“可是爸爸,你的黑暗圖景一點都不平靜啊?”
“是嗎,”男人似乎很願意與兒子討論這個,重新回到雪白團子身邊,“看到什麼了,跟爸爸說說……”
羅漾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盈了,視角也在不斷上升,好像真成了一縷輕飄飄的魂,飛到了十二麵菱形體旁邊,與它一起在天花板的屋角俯瞰下方。
時間從這裡開始加速,沉浸式的體驗變成光影交錯的瀏覽,羅漾完全聽不清父子倆的語速,轉瞬就看見窗外的雨停了,天黑了,高大的男人起身離開,雪白團子要睡覺了。
但他的大腦卻沒有同步提速,而是依舊遲緩地沉浸在又一批新問號裡。
什麼叫“總喜歡讓房間下雨”,雪白團子他爸還能呼風喚雨不成?
什麼又是“黑暗圖景”?這和內心平靜又有什麼關係……
雪白團子一夜睡醒後去上學,羅漾卻無法跟著離開。
幸而白晝在加速的時間裡短暫得隻有幾分鐘,羅漾又等回了小方遙,而小方遙抱著雲雲等父母。
羅漾陪著他一起等,從日出到日落,從今日到明朝,他看遍了十二麵菱形體的百餘種變化,看見了白雪團子的一次次期待與失望,他像一雙被困在這間屋子裡的眼睛,連目送小孩兒離開上學又放學回來都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終於又等來了高大男人。
在加速光影裡,晝夜交替僅在片刻,不過父親確確實實耐心陪著兒子整整玩耍了一天才離開,因這一天,雪白團子又有了精神,可以支撐下一輪不知要多久的等待,就像努力把養料存在峰裡的小駱駝。
然而接下來幾天,大人們再沒現身,小駱駝也撐不住了,自羅漾輕盈漂浮後就在無聲靜謐中默默快進的光影,突然再次有了聲音。
“雲雲,我要下雨。”
一刹那,屋子裡的時間流速似乎恢複了正常,羅漾不隻聽清了小孩兒說話,還從屋頂飄落下來,重新踩上地麵,甚至雙腳落地時發出一聲響亮的“咚”。
可還是沒人聽見。
隻有雲雲在回答他的小主人:“好的。”
十二麵菱形體聲音剛落,窗外就一秒陰天,兩秒落雨,跟那日方遙父親在的時候一模一樣,連天邊的閃電都極其相似。
羅漾忽然明白過來,這也是模擬的環境,就像那場海洋遊戲。
可是雪白團子明明說他喜歡晴天。
“雲雲,”藏在被子底下的小孩兒,聲音裡帶著哭腔,“我想爸爸媽媽了,他們怎麼那麼忙啊……”
十二麵菱形體也沮喪起來:“對不起,主人,我的程序不允許我變成他們的模樣。”
羅漾歎口氣,又心疼又無奈,父母忙碌應該也是為了這個家,但家裡的孩子又希望父母陪。
問題雖然兩難,可把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獨自丟在家裡幾天不管真的沒事嗎,不會擔心嗎?看起來是不缺衣少穿,飯菜也每天都會定時出現,但……
算了,說這些有什麼用,這隻是一個遊戲,一段回憶,自己改變不了什麼,說不定連這份記憶的真實感都存疑,因為實在很難把蒙著被子哽咽的可憐團子跟教堂門口冷冰冰的家夥聯係起來。
沒有用。
是假的。
自己做不了什麼。
想得那麼清楚的羅漾,還是拖著仍然沒太適應的沉重腳步來到床邊,伸出手隔著被子拍拍裡麵的小團子。
哪怕隻是虛空拍一拍。
哭聲戛然而止。
被子底下僵住。
羅漾也僵住。
自進入這個房間起無數次被“穿身而過”的羅漾,第一次主動去碰小孩兒,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