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氣燈-瀑布鎮 如雪線分割山體,切開……(1 / 1)

“你說什麼?”羅漾轉頭看唐猛,以為自己聽錯了。

唐猛五官周正,自帶一種無任何不良嗜好的大好青年氣質,可在此刻,當他轉過頭來也看向羅漾時,臉上的笑容淺淡而虛幻,像突然變成另外一個人:“你們這裡有兩種情緒最好吃,其中一種就是小孩子的,純淨,無雜質,連惡和殘忍都天真無邪……”

羅漾汗毛豎起,戰栗爬滿全身,大腦根本無法消化聽到的東西。

“所以我現在很困惑,”唐猛微微逼近羅漾,“為什麼把食物放在這裡不吃呢。”

他的聲音溫柔而縹緲,明明就在眼前,卻像來自遠古宇宙。

羅漾完全被恐懼支配,不受控製往後躲,一個踉蹌坐到地上,立刻陷進去半個身子,草地竟鬆軟得像沼澤。

“羅……漾?”唐猛好整以暇看他,溫柔從聲音染到目光裡,“我沒叫錯吧。”

羅漾不住吞咽口水,終於從喉嚨裡艱難發出聲音:“你不是唐猛……”

“我是。”青年歪頭,流露出如同他口中孩童一樣的天真無邪,“我叫唐猛,失業失戀,旅遊散心。”

沒有人會把自我介紹說得像背課文。

羅漾瘋狂搖頭,人在極度恐懼之下易燥易怒,他滿腦袋都是跳起來跟這個鬼東西同歸於儘的念頭,可僅剩的最後一絲理智清楚告訴他,不存在同歸於儘,衝上去就是找死。

他不想死,他還有家人,有朋友,有那麼大的世界沒看。

深呼吸,羅漾在牙齒打顫中極力保持最後一絲冷靜:“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個問題沒有意義,羅漾此刻的求生欲完全壓倒求知欲,他隻是在拖延時間,慢慢適應爛泥般的草地,用餘光尋找逃生的路和時機。

“沒騙你,我現在的確是唐猛,”青年似乎對羅漾有無窮儘的耐心,“當一個生命意識承載了記憶與情感,那麼不管它原來是什麼,現在都是這份記憶和情感的主人。”

“你占據了唐猛的意識?鬼魂附身?”羅漾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現在不那麼堅定了。

“不是占據,是共享,他現在就是我,我現在也是他。”唐猛似乎蹲累了,起身直直腿,一步來到羅漾麵前,居高臨下看著坐在草地裡的人,“他對你有好感,我對你也有,雖然一個是對朋友,一個是對食物,但這是我們完成意識共享時唯一默契的部分。”

羅漾完全被唐猛的陰影籠罩,他抬起頭,在與青年對視的一瞬間,呼吸突然困難。對方逆著光的臉不再真切,身軀輪廓模糊在草木裡,像靜夜湖畔升起的一副鬼麵。

什麼理智,什麼鎮定,在這一秒全然崩塌,羅漾猛地跳起來,衝過去狠狠撞開唐猛,一把扛起地上昏迷的鄭亦軒,狂奔進茫茫夜色。

風沙在耳畔獵獵,灌木荊棘穿透褲子紮得腿疼,羅漾全然不顧,就這樣慌不擇路跑了很久,久到喉間泛起鐵鏽味,羅漾竟又遠遠看見了唐猛。

羅漾驟然停住,身體因慣性猛地向前踉蹌,連同扛在身上的小孩兒一起摔進草地。

還是熟悉的爛泥般的鬆軟。

羅漾坐起來,胸膛在急促呼吸裡劇烈起伏,不可置信看向唐猛,還有他腳邊不遠處那塊曾被鄭亦軒躺著壓出痕跡的草地。

不是唐猛對自己圍追堵截成功,而是自己逃了這麼久,又跑回來了!

為什麼?他明明沒有繞圈,一直在遠離!

“當你看過我的眼睛,就不可能再逃出我的視線範圍……”

唐猛說著,一步步走進,灌木在他腳下發出折斷的刺耳聲響,恍惚間,似還夾雜著被碾碎的蟲鳴。

“其實你不用帶著這個孩子一起跑,因為他的情緒已經被汙染過,沒那麼好味道了。”

羅漾蹭著地麵向後退,汗順著臉頰往下淌:“你到底是什麼……”

“說了你也不會懂的。”唐猛垂眼,幽深的眼珠掠過一絲憐憫,那是高維度生命對低維度物種的輕蔑同情。

轉瞬即逝後,他的眸子裡就隻剩下進食的愉快,這種生理性的喜悅就像人在看一塊蛋糕,一杯甜品,連帶著那雙本屬於人的眼睛都透出非人類的質感:“我之前說,這裡兩種情緒最好吃,一種是小孩子,另一種就是你這樣的,負麵情緒少,正麵情緒多,沒有小孩子純淨,但層次更豐富,更香甜……”

“那唐猛呢,”羅漾咬牙,“為什麼選唐猛?”

“他比你稍差些,當甜點勉強也可以,但這副身體我更喜歡。”唐猛輕輕呼出一口氣,“好了,餐前問答結束,我們開始吧。”

羅漾休息夠了,醞釀好了,全身蓄滿力足可以跳起來再逃一次,甚至撲過去拚命,哪怕實力懸殊如蚍蜉撼樹。他的字典裡就沒有放棄兩個字,即使到了絕路懸崖,他也會縱身一搏!

可這些都隻存在於大腦,當他抬頭看向唐猛的一瞬間,身體就被控製住了,像中了邪,著了魔,連跟指頭都沒法動。

下一秒,羅漾驚懼地瞪大眼睛,理智在這一刻湮滅,隻剩眼前的瘋狂。

唐猛的頭裂開了,像西瓜劈兩半,又像人肉皮囊被割開。

從他僅剩的脖頸裡中噴出一大團膠狀物,它們湧向半空,仿佛某種半透明軟體生物,布滿疙疙瘩瘩,似樹皮表麵的硬結,魚身上的鱗,又似一隻隻怪物的眼睛,密密麻麻盤踞在整團膠狀物上。

膠狀物的根部仍連在唐猛裂開的頭顱深處,它們紮根在這具身體裡,並不打算離開,但膠狀物的末端奮力伸向半空,竟漸漸長出兩條觸須,恍若沒有殼的蝸牛。

羅漾的靈魂在恐懼中叫喊,聲嘶力竭,可他的身體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睜睜看著那軟體觸須垂下來,在半空蠕動著向自己靠近。

握緊的拳頭按疼了手心,被恐懼湮滅的神智博得刹那清明。

這不是現在進行時!

羅漾抓住這一霎的救命稻草,瘋狂給自己心理暗示,這是記憶迷宮裡的“至暗時刻”,是已經發生過的記憶,發生過,證明自己當時扛住了,沒有被打敗。

曾經可以,現在也一定可以!

【羅漾,你後悔嗎……】

誰在說話?

【如果你不把唐猛帶出帳篷,他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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