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漾:“調查局?”
方遙點頭。
羅漾:“你同事?”
方遙搖頭。
隻兩個簡短問句,羅漾便驗證了牆後四人的身份——和這片“昔日裡世界”一樣,他們也是“昔日調查員”,所以他們認識“全雲星精神感知力最恐怖的少年”,卻在此刻才知道對方已經長大了。
慢著,那意味方遙入職時這四個家夥已經不在仙女局了?
還沒等羅漾想出個所以然來,牆壁廢墟後四人之中身材最高的已經再次向方遙開口,他應該是這“四人小隊”的頭,義不容辭擔下“與未來同僚(存疑)溝通”的職責:“放輕鬆,不必對我們有這麼大的敵意,你既已精神感知,就應該明白如今的我們隻是四團殘留在這裡的意識能量,一遍遍徒勞重複著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所以無論你對我們做什麼,即使你讓我們毀滅於自己的黑暗圖景,也改變不了過去。”
方遙輕輕抬眉,明明沒什麼情緒,卻總讓人感覺似有若無的戲謔:“哦,我做什麼都沒用,但你們仍然願意現身出來見我,我改變不了這裡已經發生過的任何事情,但你們還是要苦口婆心說服我。”
真令人感動。——羅漾簡直想幫方遙補上這省下的落款感慨。
被直白指出矛盾處的發言者,卻在麵罩後發出坦然笑聲:“好吧,看來哄小朋友的方法在你這裡行不通了,那我們就以未來同事的身份聊聊吧。”
“未來的仙女局沒有你們。”遺憾的事實,但從方遙口中出來卻隻是毫無波瀾的陳述。
果然,和羅漾猜的一致。
但不知是不是眼花,他總覺得對麵四人在聽見方遙這句時,不約而同怔了一怔,仿佛也有點意外。
轉念,羅漾就想明白了,四人雖然將自己的意識能量留在這裡,甚至這些能量仍具有主觀能動性,他們認出方遙,判斷方遙的出現可能對他們掌控的局麵造成影響,所以主動現身,防患未然,甚至從自己對方遙那兩句簡短詢問裡,精準捕捉到方遙是未來調查局的一員——可是,他們依舊隻是困在這條時間線內的意識能量,無從預知結束入侵樹事件後,離開裡世界回到雲星的、自己的未來。
雲星仙女雖不承認彼此的“同事身份”,但對於“聊聊”的建議並不抗拒,隻要對方不要太多廢話:“聊吧,說重點。”
難道“入侵樹”的秘密在距離終點還有2站的這裡就要揭開了?
站在方遙身旁的羅漾立刻停止東想西想,集中注意力。
監控屏前的鹿角青年也豎起耳朵,新劇情,新人物,甚至即將迎來“列車考核”最大的未解之謎——藏在入侵樹後麵的神秘力量究竟是什麼——這信息量要是報到上麵,他不得升職、升等級、走上鹿生巔峰?
唯有擠在暗門處的一蟬一鴨和四位旅行者還有點懵——
無儘夏:“方遙怎麼知道牆後麵藏著人?”
黃帽鴨:“朋友,早就說了你要開朗些,比如活
潑健談的我就已經在與他們親切友好的沿路閒談中得知,方遙是外星人。”
燒仙草:“剛才羅漾問那兩句你們聽見沒?”
太歲神:“這些人可能和方遙是同一個外星組織。”
Smoke:“好像叫什麼調查局。”
勃朗寧:“可是既然大家都來自外星,為什麼要用地球漢語交談?”
幾乎同一時間,收到方遙“可以聊”訊號的高個子麵罩男欣然出聲——
“@¥%#@%¥#…%¥…&%%&…%&*……”
無儘夏、黃帽鴨、燒仙草、太歲神、Smoke:“……”
勃朗寧:“言出法隨,我很抱歉。”
挑戰聽力的複雜外星語,連發音都是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但又有一種古老而深邃的好聽,像遨遊寂靜太空偶然接收到的連串宇宙音波。
羅漾第一時間耷拉下肩膀,認清自我極限,放棄破譯念頭。
同樣聽不懂的高速公鹿也頹在監控屏前,升職之路還沒開始就夭折一半。之所以還留下另一半,是他至少可以跟上麵彙報“入侵樹一層牆壁後麵藏著四個奇怪外星人”,儘管這信息上麵可能早已掌握,隻是瞞著他們這些底層打工人,但偶然窺見秘密的打工人,說不定能撈個一官半職當“封口費”呢……
美好到飄飄然的想象裡,監控畫麵中的方遙已經聽完了高個麵罩男的長篇大論。
明明說了讓他講重點,還是羅裡吧嗦一大堆,並且使用了雲星語,這讓音節長度又增加了一倍,好在方遙聽到了自己想要的內容——
“這棵入侵樹就是笛謬,你應該已經認出來了。關於抓捕笛謬後的安置,一直是調查局的難題,因為它巨大的能量和吸取情緒的破壞力,普通的監獄根本關不住它,而能關住它的監獄現在已經滿了,我們作為外勤小隊,隻好在其他星係尋找可以安置笛謬的新地方……”
“發現這裡,是一個偶然。這顆星球蘊藏著無儘的情緒能量,對笛謬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當我們追著這隻笛謬的蹤跡來到這裡,它已經成長為現在的模樣,比在砂-44星時更繁茂,更有活力,並且宛如新生般修補了被我們追捕攻擊時破壞掉的神經元,甚至自主分裂出了更多……”
終於在耐心耗儘前聽完,方遙了然地點點頭,同樣使用雲星語:“你們要把這裡當成笛謬的新監獄。”
麵罩男卻說:“不止。監獄隻禁錮自由,但這裡還可以讓笛謬變得更強大,”頓了頓,他又加重語氣,“也更穩定。”
“更穩定?”方遙察覺話外之音。
麵罩男點頭,自帶“加密”效果的雲星語讓他的闡述更坦白:“笛謬是一種精神非常不穩定的生物,那些被它吸食了情緒能量的生物會變得失智、瘋狂,但事實是笛謬就算在正常狀態下,也比那些被它吸食的對象瘋癲多了……”
似看到方遙眼裡浮現的煩,麵罩男話鋒一轉:“當然,這些常識你都清楚,不用我科普,我隻是
想說在仙女座星係的笛謬是一個麻煩(),可他到了銀河係的這顆星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卻變得頭腦清醒了不少,甚至有些時候可以用理智和穩定來形容,這就讓我們對它的處理多了其他可能。”
方遙:“比如?”
麵罩男:“比如讓它幫雲星做事,將功贖罪。”
“做事”的範圍可廣了,但在方遙那雙洞悉人心的眼睛裡,沒什麼黑暗秘密藏得住:“你們想把它變成可驅使的戰爭機器?”
一隻笛謬就可以吸食光一顆星球,讓星球上的物種全部瘋掉,讓生機勃勃變成癲狂死寂。但在以前,這是笛謬的生物本能,是不可控的,所以調查局能做的隻是把潛逃的笛謬抓住,關起來,守好。
“還沒有到那一步,也彆把我們想得那麼惡劣,”麵罩男否認了,卻又沒有完全否認,笑道,“一切都還隻是設想階段,我們任由笛謬留在這裡,觀察它在這裡的生存與生長,記錄能量變化與其他相關數據,周期性傳回調查局——這就是我們目前的任務,很科研,很無害,對吧。”
不對。
方遙:“這裡的生物要被這棵入侵樹逼瘋了。”
麵罩男歎息,語氣憐憫:“科學實驗總要有犧牲的,就像這顆星球也會拿動物做實驗,待到有成果那天,我們會感激這裡生物對雲星做出的貢獻。”
裡世界的生物們恐怕並不想要這樣的感激。
方遙忽然想通了為什麼對方毫無征兆開始使用雲星語,因為如果談話內容不“加密”,現在無儘夏和黃帽鴨應該已經衝過來打斷談話,跟他們這些外星人拚命了。
有點反胃。
就像當初聽見那個男人將“殺人”說成“這是為了填補看過無數黑暗圖景後的致命空虛,是我們高感知者不得不進行的‘自救’”一樣惡心。
但如果延續這樣的“工作邏輯”,那麼月亮湖那次也就容易解釋了,為什麼後趕來的調查局人員不讓自己再繼續追擊那隻笛謬的下落,是不是那隻逃進裡世界的笛謬也有一支這樣的小隊在看管?在觀測?
麵罩男似乎將方遙“反胃的沉默”誤解成了“思考後的理解”,正欲為彼此達成共識而高興,卻聽見方遙問:“紮根的‘樹’不能再到處捕食,誰給笛謬供給能量?”
笛謬自身的瘋狂來源於“能量缺口”,因為總是“吃不飽”,所以終日處於神經質般的饑餓捕食狀態。
而在裡世界,它是那麼的“穩定”。
“他真的很聰明。”麵罩男旁邊的三位“同事”,在聽見方遙一針見血的詢問後,也不得不與自家組長感慨。
“是啊。”麵罩男欣慰於這樣聰明的家夥未來也會加入調查局、為雲星出份力,又有些無奈,因為聰明的家夥太難敷衍。
隨“牆壁”一切坍塌在廢墟裡的那些晶體,毫無預警發出淡淡的光,片刻後,那光芒集中射向半空,凝結成影像——數不清的生物擠在灰暗空間裡,就像罐頭裡的沙丁魚,一條條“樹枝”從他們頭頂伸下來,碰到誰,就吸住不再放。
() 裡世界的生物。
笛謬的“樹枝”。
一瞬間那被吸食的生物就瘋掉了,然後“樹枝”鬆開,尋找下一個“可口的點心”。
沒有聲音,隻有影像,滿目都是恐懼掙紮又無處可逃的絕望生命。
沒有雲星語的加密效果,這影像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們或許不知道入侵樹、笛謬這些來龍去脈,卻看懂了“捕食者”與“食物”的殘忍關係。
那些失蹤的裡世界生物,其中還有無儘夏和黃帽鴨認識的朋友,下落終於分明——少部分流落在重汙染區裡,成為瘋狂的“攻擊者”,而更多的則被囚在入侵樹裡,成了笛謬的能量食物。
突然蟬鳴,瘋狂刺耳。
羅漾回頭,看見了正被燒仙草四人死死拉著的無儘夏和黃帽鴨。
“他們在哪裡——”聲嘶力竭的大吼,防風鏡後滿眼通紅。
“你們、你們把他們當成入侵樹的食物?”不可置信的鴨子,盼望著凶殘的敵人給與最後一絲反駁。
麵罩男的確反駁了:“不是‘食物’,是‘飼料’……抱歉,這樣不好聽,應該叫做‘養分’。”
無儘夏瘋了。
蟬鳴響到滿牆剩下的晶體都在震動。
而不知是不是受到晶體震動乾擾,那影像的視角突然變化,露出灰暗空間的外圍,仿佛中控室般的陳列。
尚存幾絲理智的黃帽鴨一眼認出:“是最高中樞!”
最高中樞,羅漾記得是黃帽鴨和無儘夏上次潛入這裡、險些團滅的地方,就在入侵樹的最頂層。
蟬鳴戛然而止。
拚儘全力的公鴨嗓,終於喚回了無儘夏的神智,他再不管這裡,猛然轉身在暗門裡朝著上層狂奔,大腦裡隻有一個聲音,救出那些相識或不相識的家夥們,要快,每快一步,就趕得及多救出一個!
“等等我——”黃帽鴨撲騰翅膀,奮力飛起,緊追而上。
燒仙草、太歲神、Smoke、勃朗寧卻犯了難,是去追一蟬一鴨,還是留在這裡陪方遙一起對峙可疑外星人?
羅漾去看方遙,後者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
倒是高個麵罩男身旁的三個組員,看見一蟬一鴨往最高中樞跑了,身形一晃,腳下欲動,分明想追上去阻攔。
麵罩男橫出手臂,不慌不忙將他們擋住:“沒關係,再多這裡的家夥跑到頂層,也造不成什麼破壞。”
能量級差太遠了。
三個組員被一語點醒,有點汗顏自己的“風聲鶴唳”。主要是忽然在這裡遇見了“未來同事”,使他們不自覺提升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