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田陣平深吸一口氣。

作為幽靈,他不需要睡眠,但是在每個萬籟俱寂的深夜,男人也會在可供休憩的地方合上雙眼。

在繁雜的思緒當中,他也如同那些正常生活的人一般,陷入一場淺夢當中。

夢裡,所有的意外、離開都不複存在。那三張畢業買的從米花到北海道的車票,依舊被妥帖地放在錢包裡。

十二月初,雪落下的前一天。他和萩原研二開車來到老宅,鬆田伊夏圍著厚重的圍巾從房中走出。

少年旅行的東西依舊少得可憐,甚至沒有裝滿一個背包。

他上前接過對方的行李,見那頭同自己如出一轍的卷發在毛絨圍巾和兜帽的襯托下更加柔軟。

夢中的自己在麵對血脈相連的弟弟時,依舊不複往日直率的模樣。

他的手搭在腿邊,手指微動,最後還是沒有去觸摸看上去就柔軟蓬鬆的發絲。

但是有人替他完成了這個動作。

萩原研二幾步過來嫻熟地搭上少年肩膀,伸手揉亂發絲,笑容肆意燦爛:“出發!我們中午先吃車站便當,等到了北海道,就去好好吃頓大餐!”

鬆田伊夏應了一聲,太低了,幾乎要被風吹走。

少年站在高大的半長發男人旁邊,即使穿著厚重的冬衣,又圍了長圍巾,還是顯得又瘦又小。

他離對方有半米的距離,明明是親人卻站得比萩原研二還遠幾步。

青黑色的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他毛茸茸的發旋。

然後,忽然。

鬆田伊夏在萩原研二的閒聊聲中小心抬頭,朝著他的方向看來。

視線交錯。

如同被燙到一般,兩人幾乎同時愣神,又移開視線。

就這樣坐上搖晃的列車,穿過城鎮。北海道四處覆蓋著一層厚重的雪,好像除了白外沒有其它任何色彩。

萩原研二兌現了當時的承諾,帶著照相機隨時取材,簡直像是兩人雇來的跟拍。

拍照技巧也不敢恭維,第一張合照被半長發男人興高采烈地給兩人看時,鬆田伊夏瞬間陷入沉默,他也忍不住給了對方一拳。

居然能把他們倆拍出同樣高的感覺,就不該讓這家夥來拍!

但是半長發的警官依舊樂此不疲,鑒於拍的照片裡奇形怪狀和還算漂亮的參半,還偶爾會夾雜罕見的SSR,他暫時沒有剝奪對方的拍照權。

溫泉、冰雪節、滑雪、巧克力工廠、北海道神宮……第一天早上拍的照片就已經超過過去十幾年兄弟兩人的合照,等回去以後估計能塞滿整個相冊。

最後一天,在溫泉旅店吃過晚飯,他們來到廊下。

庭院中到處掛著彩燈,映出一大片被積雪覆蓋的空地。

一隊畢業旅行的初中生在堆雪人,不知道誰提出的大雪仗,等堆好各自的‘堡壘’才發現人數不平均。

其中一個看見坐在廊下的少年,揮手喊道:“要不

要來和我們一起!”

鬆田陣平轉頭看向對方,見少年微愣過後,隻是彆過頭去,眉眼垂下。

氣氛一時凝滯,旁邊的萩原研二卻站起來,笑著大聲回道:“我可以嗎?”

“嗚哇!你們隊居然加入一個這麼高的大人,不公平!!!”

在其他孩子的笑鬨聲裡,半長發警官衝進戰場,絲毫沒有自己破壞公平的自覺。

“你不去玩嗎?”他問。

鬆田伊夏半響後才開口,語調有些僵硬:“不太喜歡。”

少年下意識搭住自己的手臂。

剩下的話語被一個飛馳而來的雪球打斷,萩原研二打著打著就不再滿足製霸初中生,而是將戰爭火焰邪惡地蔓延向戰場旁邊的幼馴染。

鬆田陣平忍了忍,在一個又一個襲來的雪團之中逐漸忘記自我:弟弟先不管,他要揍同期!!!

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笑容,他擼起袖子,加入戰場。

在其他初中生小孩哄笑和驚呼聲中,兩個已經是警察的大人比他們還要幼稚,硬生生打出一種王不見王的架勢。

劈頭蓋臉地扔了幼馴染一腦袋雪,他經常戴著的墨鏡也消失無蹤,最後兩個人一起蹲在雪地裡找。

”小陣平。”萩原研二委屈捂頭,他帽子裡還積著厚厚一層雪,“你剛才快把我用雪埋了,現在我還幫你找墨鏡,唉,真是......”

他聽著對方說話,下意識不喜歡那個“埋”字,聽得直皺眉頭。

最後乾脆用儘全力給了對方一拳,將人直接撲倒在雪地裡。

“嗚哇!”這下萩原研二也說不出其他話來,在雪地裡cos滑倒的企鵝,他又給對方蓋了一鏟子雪,沒想到被“蓄意報複”的家夥一把拽倒在地。

身上全是雪,有得還從領口、袖口裡鑽了進去,鬆田陣平乾脆坐倒在地上,兩個狼狽至極的人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

笑著,鬆田陣平忽然轉頭,如同有某種預感般看向不遠處。

正對上那雙異色的眼眸。

少年坐在長廊下,用手撐著下頜。那雙眼睛依舊安靜,但大概是北海道的雪太過透亮,那對色澤鬱暗的眼睛,第一次如同玻璃透亮。

裡麵安謐地映著黑卷發男人肆意打鬨時眉眼飛揚的模樣。

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後知後覺不好意思起來,大概因為在弟弟麵前顯得太過幼稚。於是站起來掩飾般摸摸鼻尖,朝著對方步步走去。

鬆田伊夏又移開眼。

萩原研二懷揣著自己幼馴染完全明白的心思,沒有回到廊下背靠著屋內溫熱的暖氣取暖,而是繼續拉幫結派,和休息過後恢複戰力的初中生打鬨起來。

廊下,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看著那片喧鬨又嘈雜的後院。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年似乎終於忍不住,在許久的猶豫過後伸手。

拍掉了他袖口沾染的雪。

就要抽手離開那刻,鬆田陣平拉住

了對方的手腕。

很窄,也很細。一隻手就能圈住,還餘出一個多指節來。

於是那雙異色的眼睛看過來,錯愕,但是格外安靜。

像是融著北海道不化的雪。

腕骨明顯,他不自覺用指腹輕蹭那突出的骨節,忽然問:“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那雙異色的眼睛微微抬起,映進了院內到處都是的裝飾彩燈。

第一次顯露出一種溫和的暖橘色。

也許是因為當麵的詢問沒有給少年足夠的思索時間,不能讓他對著手機屏幕苦思冥想拒絕的話語。

於是他輕聲道:“......好。”

......

“好。”

這的確是一場美夢。

鬆田陣平本以為自己會悠悠轉醒,沒想到這場隨著夜雨一同到來的夢境並未結束,反而繼續延續下去。

他乾脆不再強迫自己從大腦中抽出清醒,安心樂意地暫且忘記現實,如同親曆者般繼續下去。

他記得鬆田伊夏數學和物理都不錯,隻要是隻需要邏輯推理和計算,不需要感情抒發的科目都能名列前茅。

國語一塌糊塗。

但是通過帝丹高中的入學考試綽綽有餘,沒有爆炸案和摩天輪,他和那個光怪陸離的咒術事件擦肩而過,再也不會踏足其中。

萩原研二可以幫忙輔導國語,至少不會因為一門課扯所有後腿,如果可能的話,他一定會上個很好的大學。

對於警察的態度大概也會變……住在一起以後,每天的早餐、晚餐,他們都會一起吃。

相處這麼久,他大概也能做到直率地袒露……感情。

夢裡,他同一起住後的無數次那樣,在下班回家時順手買了一份糕點。

鬆田伊夏依舊消瘦,比原本天天被萩原研二和伊達航組團投喂喂出的些許軟肉隨著高中後身體抽條又全數消失不見。

穿著寬大的衣服,還是會顯得格外空空蕩蕩。

他們現在的愛好就是投喂,伊達航和娜塔莉出去旅遊時,買到什麼當地特色總會第一個進少年的肚子。

萩原研二更不用說,簡直把給對方帶吃的發展成個人愛好。

以至於他都習慣下班拎些什麼回家。

走過玄關,客廳裡擺放著幾張照片,裡麵黑卷發的男孩從原本堪堪到他半腰的高度,逐漸變成了胸口、肩膀、下頜......現在隻比兄長矮半個頭。

他將吃的放在房間,本身並不會做飯的人這幾年也勉強學會了幾道不會出錯的家常菜。

但是少年卻發來今晚會晚點回家的短信。

一直等臨近午夜,留著半長黑卷發的少年才回來。他脫下身上的外套,臉上因為寒冷和其他熨出一片薄紅。

“哥。”他道,目光軟軟的,帶著些羞怯,“我談戀愛了。”

鬆田陣平聽著,居然有些感慨:

從不久前起,少年的櫃子裡就開始堆

放女孩兒L送的情書。原來自己的弟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戀愛自由的年齡。

已經不是記憶裡要努力仰頭才能看見自己的模樣。

他難得有些奇怪的落寞(),??瑑?()?『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想著對方戀愛的對象會是什麼樣的孩子。

然後又想起現實中作為幽靈,聽對方用“我是同性戀”嗆目暮警官的場景。

然後黑卷發男人又在心裡沉默一瞬,想:好吧,男的也行,隻要弟弟喜歡。

他鼓勵地看著對方,等待少年說出之後的話。

鬆田伊夏臉上浮現出笑意,耳朵泛起紅色,說話間露出一側小小的虎牙:

“他叫降穀零,和你一樣,也是警察。”

鬆田陣平就這麼水靈靈地碎了。

那麼一瞬間,他在腦中尖叫:不行!!!

誰都可以,就他不行!!!!

就算再怎麼縫縫補補和弟弟的關係,也不能讓他喜歡警察!!!!

鬆田陣平從睡夢中驚醒。

他就像一個玩遊戲選到致命選項的玩家,導致之前所有努力全部白費,隻能眼睜睜看著進行培養的人物走向深淵。

不行!

一想到自己弟弟對自己職業的仰慕會導致他找個混蛋公安談戀愛,鬆田陣平就有種給彆人做了嫁衣的憋屈感。

沙發上,黑卷發幽靈陷入沉思。

誰說搬過來和自己一起住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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