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904年的冬季寒冷,秦簡拿棒子麵配一些薑片,煮了一大鍋粥,粥好的時候,她想了又想,小心翼翼拿出一罐紅糖,撒了幾勺下去,再把粥全部倒桶裡。
郎善彥這日早早回來,租了一輛馬車,見秦簡一手一個粥桶走來,連忙說:“我來提我來提。”
秦簡斜他一眼:“邊兒去,這用不著你,廚房裡有碗勺,寅寅拿不動,你去幫把手。”
郎善彥再一看,兒子拖著個竹簍出來,裡麵都是買的最便宜的土碗,足足疊了幾十個,拿去送人也不心疼,他幾步趕上前,“郎小爺,不勞您費勁,我來。”
郎追鬆了手,看著父母乘車離家,知道他們是要去郊外施粥,再給衣著單薄的老弱送些估衣鋪買來的舊衣。
梔子姐在家看著郎追,那德福陪在一旁,說道:“寅哥兒,你要不要我陪你玩?”
郎追搖頭:“外邊冷,不想去,我就在屋子裡看書。”
那德福說:“好,那我去灶邊陪我娘我姐做活了。”
郎追好奇:“你們做什麼活啊?”
那德福小大人似的說:“針線活,我二姐可笨了,穿針引線都不會,我眼神好,好心幫幫她吧。”
郎追對針線不感興趣,便斷了去圍觀的心思,他專注手中書本,讀了一陣,便是熟悉的冷風拂麵,帶著鬆木的清香。
刺骨寒風讓郎追一個哆嗦,抬眼一看,便見著一個站在針葉鬆後的幼童,他戴著毛絨絨的帽子,裹得嚴嚴實實,像一隻小熊。
郎追打了聲招呼:“格裡沙。”
格裡沙也看到了郎追,那是一個東方瓷娃娃,戴著瓜皮帽,穿著毛邊小褂、端坐炕桌上看書,斯斯文文。
銀發綠眼的幼兒認出他來:“你是鏡子裡的精靈!”
郎追重複前陣子與菲尼克斯說的話:“不,我不是精靈,我是人,一個中國人,我正在家裡看書,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能和你說話了,我也想問你是不是精靈呢,你比我長得更像精靈。”
格裡沙有點害羞,他雙手擰著,說話也軟乎乎的:“我也是人,不是精靈。”
郎追轉身拿起小手爐,暖意沿著通感傳遞到格裡沙的手上,兩個寶寶的神情同時放鬆下來。
不遠處是一條鋪著厚實白雪、有深深車軌的崎嶇小路,路邊站著一個女人,她提著一個箱子,呼著白氣,正哆哆嗦嗦和馬車夫討價還價,聽那邊零星傳來的聲音,是馬車夫將人載到郊區後,就要求加錢,不然他就拒絕繼續往前走,而女人不願意付這筆錢。
郎追關心道:“你怎麼在這麼冷的天氣出門?小心感冒哦。”
格裡沙看著自己凍到皸裂的手,將手掌揣到袖子裡,含糊不清地說:“爸爸參加罷工死掉了,媽媽要帶我去舅舅那裡。”
郎追:“什麼?”
提起這事,格裡沙哽咽起來,說話的邏輯卻很清晰:“因為老板不給我爸爸發工錢,我們付不起房租,爸爸就帶著工友和老板拚
了,他們一起掉進了伏爾加河裡,都凍死了。()”
哦,可憐的小格裡沙。
郎追抱了抱小熊,雖然隻是精神體的擁抱,但應該能安慰一下孩子。
大約是因為小時候在金三角掙紮求生時沒有任何人來安慰郎追,看到其他小孩難過時,郎追總會心軟一下,仿佛看到幼時的自己。
格裡沙很快振奮起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媽媽說舅舅是高加索山脈最棒的獵人,他在森林裡有一間小木屋,你知道高加索山脈嗎?它在伏爾加河南邊,媽媽帶我坐了火車,我們下了火車,再坐一晚上的馬車就到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郎追疑惑,這小孩家不是窮得連房租都交不起了嗎?他媽媽怎麼帶著他坐火車的?還有這一路的食宿費,她哪來的錢?
這小孩絮絮叨叨:“舅舅還給那些登山家領路爬過厄爾布魯士峰,我可以和舅舅學爬山,以後也給登山家做向導,等賺了錢,媽媽就再也不用為房租發愁了。”
郎追知道厄爾布魯士峰,那是海拔5642米的歐洲最高峰,攀爬這種險峻山峰,需要登山者擁有最頂級的體力、毅力和冷靜的頭腦。
看來格裡沙的舅舅是個很有戰鬥力的人。
就在此時,不遠處的馬車夫掏出一把刀子,威脅道:“把衣服脫了。”
郎追心中一驚,這裡可是荒郊野外,碰上劫財劫色的男人對格裡沙母子來說不吝於滅頂之災!
格裡沙抱腿坐下,表情淡定,郎追陪著他坐下,發現情況有點不太對勁。
格裡沙的媽媽,奧爾加.維什尼耶娃女士很順從地和馬車夫進了小林子,她一邊走一邊脫衣服,沒過多久,她就衣著淩亂地出來了。
她一手提著帶著馬車夫的衣服和錢包,一手握著還泛著熱氣的刀子,罵罵咧咧著“沒用的男人”,用雪擦乾淨了刀上的血跡,將馬車夫的外套裹在格裡沙身上,單手抱起兒子。
“走吧,我們馬上可以看到你舅舅了。”
郎追目瞪口呆。
顯然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位女士經曆了驚人的蛻變,為了帶兒子去獲得一個新家,她勇敢而不擇手段。
但她似乎沒什麼需要被指責的地方,畢竟她乾掉的是一個隨身攜帶刀具,威脅女人脫衣服的男人,這事都不能算“黑吃黑”,頂多是受害者反殺罪犯,上法庭都是格裡沙的媽媽有理。
格裡沙縮在母親的鬥篷下,奧爾加女士握住韁繩,揚鞭一揮,馬兒便奔跑起來。
巍峨的高加索山脈已在他們視野之內,白雪覆蓋了這方天地,這壯麗雄渾的風景攜帶著北國的大雪,用白色填滿了郎追和格裡沙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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