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郎追和知惠兩個小朋友的眼裡,德姬是個好病人,湯藥一灌就睡得人事不知。
郎追心裡都感歎,到底還是年輕,睡眠質量好。
雖然他不好問德姬月經是否規律,痛經嚴不嚴重,但從她的皮膚狀態、脈象來看,這個經曆過被倭寇劫掠、流產後不到半年就又懷上知惠的年輕母親沒什麼婦科病,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站在大夫的角度操完心,郎追又作為知惠的小夥伴,和她一起關注德姬的狀態,主要是看治療有沒有效果。
德姬:效果好極了。
她的耳鳴在第一次針灸後就有了明顯好轉,針灸三次後,耳鳴基本消失,左耳聽東西也清晰了些。
也是知惠發現及時,德姬的病還處於治起來不難的階段。
隻是隻要一想起知惠叫那看不見的孩子“歐巴”,德姬便心中酸澀,忍不住偷偷哭了一場。
被倭寇劫走時,德姬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子,她不知人事,第一次看到肚子鼓起來時,還以為自己生了病,流產時也茫然無措。
她是被迫長大,被迫成為母親的。
等到知惠出生時,看著才出生的小嬰兒,德姬感受不到丁點愛意,隻是沒法丟下這個小東西不管,可是知惠一天天的長大了,她會說話會走路,仿佛生來就會愛媽媽,小小年紀就和自己的守護靈一起給阿瑪尼治病。
他們可能也是這世上,唯二真心愛著德姬、想要保護她的人。
德姬哭完,拿了錢去找幫廚的仆人,讓買些祭奠用的香燭回來,然後,她說教知惠劍舞。
“知惠呐,阿瑪尼不教你鶴舞了,我教你跳劍舞吧。”
德姬蹲下,捋著知惠的鬢發,一雙眼睛卻像看到兩個靈魂:“練劍舞,強身健體,好好吃飯,以後長得壯壯的。”
郎追透過知惠的目光和她對視,這一刻,曾在金三角救過他無數次的直覺告訴他,他被發現了,隻是發現他的人選擇了裝作不知情。
看來助眠湯藥的功效不是很強啊……
知惠卻隻為了練舞的事而感到憂愁,吃飯和練舞,她能隻選吃飯嗎?比起練舞,她更喜歡認字看書啊。
如此治療半個月,等知惠墊著腳從德姬背後走近,也能被母親聽見動靜時,郎追就知道德姬好了。
小小郎大夫初次用針灸治病便大獲成功。
最後一次收起針,郎追對知惠說:“知惠,給你的阿瑪尼蓋被子吧。”
知惠驚訝,用氣音和郎追交流:“這樣不會驚醒她嗎?”
郎追道:“不會的。”
知惠以為郎追是說助眠的湯藥效果好,不疑有他,拉起被子給母親蓋好,替她將壓腦袋下的長發拉出來,拍拍:“阿瑪尼,要做好夢哦。”
郎追在心裡警醒自己,不可以小瞧這個世界的大人們,德姬能從地獄模式的人生裡為自己和女兒掙出活路,必然是個很有勇氣和頭腦的人,她看破不說破是幸運,但不是每
個大人都這麼好說話的。
不想暴露的話,日後再碰上不得不診治的病人,還要更加謹慎才行。
對於通感這項能力,郎追如今依然認為保密最好,因為當前時代的保守力量遠勝21世紀,一旦被發現是“異類”,後果也許會很嚴重。
不過實踐對醫術確實有幫助,經過德姬這場病,郎追的針灸技藝有所提升,不僅在傻阿瑪身上下針更穩,秦簡練完功也會來找他灸一下。
郎追偶爾和郎善彥去濟和堂時,病人是不會讓郎追看的,但抓藥的夥計三蹦和三喜,卻願意給郎追看看。
三蹦和三喜是學徒,專門練如何抓藥、炮製藥材,簽了契,出師前藥堂包吃包住,但不給工錢,出師後也要在藥堂繼續乾,身上沒什麼錢,頭疼腦熱還好說,可以找郎善彥和鄭掌櫃治,隻是腰酸背痛的話,都是自己忍忍。
如今他們若是身子不爽,郎追就會過來看,郎善彥通常在旁邊掠陣,防止兒子把人治壞嘍。
然而讓郎追看病也有不好的地方。
郎追:“三蹦,你怎麼腎虛呢?”
三蹦:“你怎麼知道?”
郎追:“我看到你鞋麵泛黃了,小便時尿上麵了吧?”
郎追:“三喜,你肚子裡有蟲,阿瑪,給他吃雷公藤吧。”
三喜:“你怎麼知道?”
郎追:“你臉上有蟲斑。”
郎善彥湊過來一看:“誒呦,還真有,你這小眼神挺好使啊,等會兒,你怎麼不說脈象?是不是沒把出來,全靠眼睛在看呢!”
郎追把脈依然不算準,主要是經驗不足,但郎善彥念兒子進步巨大,還是決定獎勵他:“兒子,明兒阿瑪去琉璃廠,帶你去不?”
郎追一口答應:“好啊!”
琉璃廠在正陽門外,大柵欄附近,許多戲園子就開在這一帶,又有各省興建的會館,住著南來北往的行商,人流與財富彙聚一處,古董就有了市場、
郎善彥教著兒子:“這兒能尋到古董、書籍、字畫,但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能不能以實惠的價錢買到手,就看買家和賣家的能耐了。”
郎追被抱著,雙手環著大人脖子:“阿瑪要買東西?”
郎善彥道:“閒著沒事,看看能不能淘一些有意思的醫書,嗨,此處原來好東西多著呢,但現在呀,數不儘的古董書籍被賣到了國外。”
正如郎善彥所說,他們一路行來,見得數位洋人進了裝修精美的古董店鋪,掌櫃的親自迎出來點頭哈腰,可以想象,這些洋人將以各種“合法”或不法的手段,將大批華夏古董帶去海外。
郎善彥歎了口氣:“不開心的事先不說了,反正也沒用,走吧,阿瑪給你買個撥浪鼓。”
淘古董是個技術活,郎善彥不懂古董,但他懂醫書,因而也能時不時淘到些好貨色回家看,這次他沒在書攤上找著好貨色,麵上難免帶了些失望。
攤販見這青年對偽造的古書不假辭色,懷裡的孩子一雙黑潤眼眸轉動,
麵上裹著擋灰沙的紗巾,衣著體麵,以為他是個懂行又有錢的,當下左右一看,壓低嗓音:“這位爺,書瞧不上,您可再看些彆的?”
彆的?郎善彥下巴一抬:“看看。”
攤販就摸出一塊土疙瘩:“上好的貨色。”
郎善彥、郎追:我倆看起來很好騙?
他們正想走,邊上傳來一道輕快的詢問,“多少?”
郎善彥定睛一看:“老三?”
清秀少年訕訕一笑,肩膀下意識縮一下,似乎很怕郎追的傻阿瑪,但又鼓起勇氣湊過來,和攤販問了價錢。
攤販:“二百兩。”
郎善佑:“啊呸!就一塊土疙瘩,不乾不淨,還敢要這麼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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