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追偶爾會遇到大胡子這樣的病人,他們也許穿著名牌,也許蹲在鐵籠裡,也許坐在船上,四肢被綁縛。
他們的眼睛告訴郎追,他們需要幫助,可郎追總是無能為力,他不是心理醫生,大部分時間隻能遞一盒阿普唑侖,叮囑病人適量服藥。
但是大部分時間,病人連阿普唑侖都吃不到,他們會被餓死,被淹死,以各種殘酷的死法,成為郎追無法挽救的人。
而在這個時代,郎追連阿普唑侖也沒有。
隻是大胡子身上有一種將死之人在生與死的間隙徘徊的味道,郎追對這種味道太熟悉了。
穿越這四年,郎追沒有生存的壓力,有了餘力發散更多醫者仁心,便忍不住借羅恩的口:“您在苦惱什麼呢?玻爾茲曼先生。”
玻爾茲曼先是一怔,隨即自嘲,他的苦惱居然已經連這麼小的孩子都能看出來了。
他蹲下說:“我的苦惱是我老了,做事遲鈍了,開始忘東西了。”
郎追透過羅恩的目光與他對視:“不,你的遲鈍不僅是因為老,還因為你的心情不好,這是一種病,有些嚴重的人,一旦病發作了,還會躺在床上,什麼都做不了。”
他開解著大胡子爺爺:“善良的人有更高概率罹患這種病,因為你們容易被傷害。”
玻爾茲曼麵露驚愕。
在幫助這個孩子調整望遠鏡的時候,他絕沒想到兩人之間會發生這樣的對話,但它已經發生,而且玻爾茲曼居然覺得好過點了。
玻爾茲曼忍不住問:“我看起來病了?”
小朋友應道:“是的,但往好處想,很多像你這樣生病的人都容易掉頭發,你的毛發還很多。”
聽說這大胡子以前還是個物理教授,在理科混到六十多歲還有這麼多頭發,走在校園裡沒被嫉妒的人打一頓也真夠稀奇的。
玻爾茲曼又露出傷心的神色:“可是我有時候會吐,那時候總會弄臟我的胡子,我覺得那太狼狽了。”
一大一小就這麼聊了起來。
當藥物窮儘的時候,醫生能給病人的唯有不竭的愛了,想到這,郎追覺得有點肉麻,但還是認真給大胡子做了個話療。
治療效果應該還行,因為第二天羅恩提早叫了他:“寅寅,那個大胡子又來了。”
郎追:那就繼續療吧。
這次,郎追誘導大胡子說出了他的煩惱:他和同事有一些學術方麵的爭論,為此使勁吵架很多年,雙方都抑鬱了。
“他認為世界是由能量組成的,我認為世界是由物質組成的。”玻爾茲曼一提起這事就傷心,“明明我這一派在學術界是占優的,可我總是辯論不過他。”
郎追耐心地問:“為什麼呢?”
玻爾茲曼:“因為我的辯論對手是學哲學的。”
郎追又回想起自己聽高中物理課代表說過的小常識:“物質和能量是兩回事嗎?”
玻爾茲曼反問:“不然呢?”
郎追提出一點:“它們不能互相轉換嗎?我記得去年,就是1905年,有個26歲的叔叔,叫愛因斯坦的,他提出了質能轉換方程。”()
E=m乘以c的二次方,這個公式出自狹義相對論,順帶一提,雖然彆人都說隻要掌握高數就可以看懂狹義相對論,但是郎追沒看懂,所以他後來也沒有自取其辱地去翻數學知識更加複雜高深的廣義相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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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隻是一條智商普通的醫學狗,頂多有個會背書的好記性,知道怎麼解剖、縫合、看檢查單、正確使用藥物、在醫鬨時跑快點就行了。
玻爾茲曼:……
看大胡子的表情,郎追差點以為自己這次話療失敗了。
誰知第三天,玻爾茲曼依然來找了羅恩,一老一小一起在羅恩家門外的街上逛了逛,在商店裡請羅恩吃了蜂蜜餅乾,兩人坐在蘇黎世湖邊曬太陽。
羅恩雙手捧心,天真而愉快地說:“這陽光好暖和。”
這時候六人組都覺得,也許某天可以借大胡子這個學術界人士的力量,多弄幾份醫療期刊回來,說不定上麵就有茶堿的信息。
然後在第四天,羅恩的英國舅舅拍了封電報到蘇黎世。
【美國新出了一款哮喘藥!叫茶堿!我已經在托人買藥了,據說效果相當不錯balabala……】
長途電報很貴,英國舅舅保羅卻拍了老長一封信過來。
沒想到好消息來得如此猝不及防,羅恩悄悄問郎追:“我還能繼續和路德維希爺爺一起玩嗎?”
郎追反問:“你喜歡和他一起玩嗎?”
羅恩高興地回道:“喜歡!”
那就玩嘛,羅恩宅家四年,身邊沒有同齡朋友,大胡子在瑞士也有點孤單,他們一起出門壓馬路不是很好嗎?
郎追隻叮囑羅恩:“出門玩的時候要注意保暖哦,還有,可以拉大胡子一起做眼保健操,他眼睛太差了,還有,你們可以一起多吃胡蘿卜和藍莓。”
如此過了一個月,羅恩就來通知郎追,說了兩個消息,第一個消息,英國舅舅托人買的藥到蘇黎世了,以後羅恩要是再發病的話,就多一個救命藥托底,活到三十歲的概率大漲。
第二個消息,大胡子接受了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的聘請,準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