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幾月再入京,秦追心境已與上次來時大為不同。
上次他到京城,是被秦築劫來的,走的時候帶著郎善彥的棺材,還有郎善賢的一半私房錢,五千兩銀票。
這次再來,他身上帶了一萬兩的銀票,但就連侯盛元、柳如瓏和金子來也以為他身上隻有五千兩和一些母親留的小額銀票,加起來至多六千兩。
實際上秦簡帶著秦追跑路到津城時,身上就帶了一疊銀票,零零散散得有二萬,還有彙豐銀行裡的六千兩,幾大車細料,還有鋪子家具等。
在秦簡決心去京中殺人時,她便提前將銀票塞到了秦追的肚兜夾層中,囑咐他守好這筆錢,花也要小心。
那些一百兩一張的小額銀票有幾十張,等秦追去東北投靠賽音察渾,就把大額的給賽掌櫃,小額的自己留著以防萬一。
後來秦追沒去東北,這些錢就都是他自己留著。
秦追在侯盛元於津城養病的時候,就去把細料處理了,細料賣了五千兩,秦追這就有了三萬一千兩銀子在手,到底郎善彥、張掌櫃、鄭掌櫃攜手經營濟和堂多年,家當厚實,即使不回家挖地板下的小金魚,秦追也很富裕。
從攢錢的功夫來看,郎善賢私房錢是一萬兩,而郎善彥能給妻兒留下埋屋裡的兩箱子小金魚、一箱珠寶首飾、臨時跑路也能立刻拿出兩三萬的活錢,就知道他確實能耐比弟弟強。
幫秦追賣細料的是鄭掌櫃家的一兒一女,他們也會醫術,秦追便送了他們鋪子的房契地契和三千兩,把濟和堂的匾額也托給他們,全了鄭掌櫃對濟和堂的情誼,加上辦喪事等花銷,秦追手頭剩了兩萬八千兩。
若是秦追想平平淡淡地過完一輩子,憑這一大筆錢,他大可以和他的師傅一樣在鄉下置地做個地主,不事生產、優哉遊哉的過完這一輩子。
可秦簡還被困在南洋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能去搭救她的也就秦追這個崽了,而且秦追很清楚,待戰亂一起,這片土地哪有安全的地方?
所以地主是做不成了,秦追覺得自己還是更適合學……學他的父親,郎善彥,等他救出媽媽,他會搖著虎撐子,背著藥箱,用醫術行走廣闊天地間,品味這精彩世界。
如果可以,他還想去和通感的孩子們見麵,手拉手說說話,然後他們可以在現實中一起吃紅棗年糕湯、爬高加索山脈、泛舟蘇黎世湖、暢遊內格羅河、看費城日出日落。
他想做如郎善彥一樣高尚、醫術超越郎善彥的大夫,那樣終有一日,他一定可以回首笑看兩世的苦痛,說,我沒有被打敗,我在我的人生中贏到了最後,而且,他希望讓媽媽看到自己做到這一切。
入京之前,秦追帶了充裕的銀錢,請柳如瓏和金子來送他,師傅侯盛元隱在暗處跟隨。
五財對金子來怕得很,生怕這戲子一言不合就打人,一路畏畏縮縮,卻還是堅持把秦追往京城引。
在入京前,秦追在京外縣城的客棧裡,叫了五財進自己的房間,又問了一次。
“五財,這次你一定接我入京,確定隻是讓我拿錢把二叔、三叔從牢裡贖出來,而不是為了彆的?”
五財站木地板上,低頭看著有黴點的木板,總覺得這木板就像他的命,破破爛爛,便是哪日生了小木板,也是世世代代的奴才命,想要換命,隻能做些虧心事。
山中有直樹,世上無直人。濟德堂起家也做過了虧心事,擠兌那些醫術好但沒後台的小郎中,巴結王公貴族,郎家做得,他五財怎麼做不得?
五財不敢看那失去父母的孤兒清淩淩的眼睛,好不容易將對方誆騙到京郊,那師傅也沒跟來,百步走完九十九。
想上青雲路,就得硬下心腸。
五財哈著腰笑道:“侄少爺,真就這件事,那可是您親叔叔,您救了他們,也對郎家列祖列宗有個交代不是?”
那孩子輕笑一聲:“我的名字又沒在郎家族譜上,我們家有單開的新族譜,第一頁寫的是我阿瑪郎善彥,沒其他人了,不過二叔三叔對我有情義,我認他們的情,出去吧,人,我是會救的。”
五財後退著出了屋,心知這孩子心中有疑,到底是郎家最出息的大爺悉心教導,聽說書背了幾籮筐,可他已快入局,柳如瓏和金子來兩個戲子翻不了天,繞那小孩精似鬼,翻不出二奶奶的五指山。
等五財出屋,侯盛元翻窗進來,低聲罵道:“喪儘天良的一家子,徒弟,他們想賣你!”
秦追是和金三角大毒頭、詐騙頭打過交道的主,見識過人類能露出的最扭曲醜惡的麵孔,五財在他這兒遠遠夠不上大惡人的標準,至多一個小癟三,因而還很淡定。
“您先和我細細說,把事弄明白了,我就曉得怎麼應對了。”
原來郎善賢和郎善佑確實是下了大獄,郎家全家男丁都被判了流放寧古塔,隻是如今吏治敗壞,加上將封建製度釘死在這片土地上的最後一根鏽蝕鐵杵太後已經離世,才可以給錢就贖人。
畢竟朝廷財務糟糕,旗人如何?宗室又如何?他們缺銀子,隻要有銀子,什麼都好說。
隻是郎善賢在入獄前,就用最後的積蓄把二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