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木是一種從馬達加斯加引進的植物,木蘭綱,豆目,豆科,被殖民者帶到了澳門,隨後在華夏南方傳播開來。
可它這麼美,盛開時如高昂頭顱歌唱的鳳凰鳥。
秦追在外祖父的家裡搞了一天大掃除,偶爾抬頭,就看到大片燃燒似的花冠映入眼中。
入夜,李升龍才和陳十七一起帶著家具過來,因著家具多,還找了馬車。
陳十七得意道:“師兄你買家具的時候帶上我就對了,廈門哪兒的家具質量好,可以講價,沒有我老十七不知道的。”
李升龍嘴角抽搐,心想這小子把原價140兩的家具砍到了100兩,他們兩個差點被老板轟出去。
秦追一看:“這榆木真好,床也好,都是精工雕的。”
他愛惜地摸了摸羅漢榻上的鸞鳥,這紋路配這院子裡的鳳凰木多合適啊。
陳十七得意道:“那是,我家裡也用榆木,這個木頭耐腐,不容易開裂,咱們海邊濕氣重,就得用這種好木頭。”
菲尼克斯正好在線,他說:“我家的白橡木家具也不受潮,寅寅,你喜歡什麼木材的家具?黃花梨還是雞翅木?”
秦追現在住的院子裡就擺著黃花梨家具,特意找了好木頭請匠人做的,知惠家的家具也是他置辦的,用的是雞翅木,也就是紅木,郎善彥在京城為家人打的家具也是雞翅木。
這年頭都說好家居傳三代,秦追有時也會想,身處亂世,他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看到三代以後的人,隻是既然手頭不缺錢,就想多給妹妹攢點好物件,出了意外也能換錢。
秦追趁著大人們沒注意,低聲回道:“雞翅木,我喜歡深一點的顏色。”
菲尼克斯笑道:“泰德叔叔家有介紹各種木材的書,裡麵說柚木做的家具品質最好,其次是我們北美的黑胡桃木,我偏愛黑胡桃木一點,原因和你一樣,喜歡深色,隻是這種木材有一點不好,就是容易留下刮痕。”
陳十七連澡桶都買了過來,夜晚燒水,大家夥都將自己洗了乾淨,秦追從背包裡翻出睡衣,是絳色蘇綢做的衣衫長褲,顏色說豔不豔,比鳳凰木紅得更深沉,說素不素,銀絲勾出蓮花紋。
搬了椅子往樹下一坐,手裡搖著折扇,沒被搬走的石桌上擺著玉米麵混雞蛋做的煎餅,一鍋加了糖的綠豆粥,清甜解暑。
但還是熱,秦追捧著綠豆粥聽李升龍和陳十七講古,耳邊還有菲尼克斯正在上的數理課。
菲尼克斯時不時偷看他一眼,寅寅洗完頭發後隻草草擦過就披著,發梢還有水珠在滴,耳上戴著養耳洞的金蟬耳飾。
等鳳凰木下的大人們聊得興起,秦追也插了嘴,說起他早年聽過的一樁鬼故事(金三角聽的),說的是泰國那邊請靈童求財,最後卻家破人亡的一樁事。
其實事情的真相是請靈童的那位嗑嗨了,人一嗑那玩意就注定了家破人亡的結局,萬貫家財都經不起折騰,和靈童關係不大,但還是把李升龍、五福
、芍姐唬得一愣一愣的。
芍姐撫著胸口,直念阿彌陀佛:“這財還是用雙手掙來好,如我這樣的小老百姓,有吃有穿有住,便不去肖想那些亂七八糟的奢物,才是長久之道呢。”
李升龍讚同道:“正是如此,歪財賺多了總要踩坑,如果不是確信自己鴻運加身,媽祖娘娘親自保佑,自然是靠雙手賺來的錢花著更安心。”
秦追捂著嘴笑,不經意間將折扇合起,一打掌心,輕微痛感傳遞到菲尼克斯的掌心,說不上難受,還有點麻。
“專心上課,彆走神。”
菲尼克斯低頭看書:“我每次考試都是第一。”
秦追打開折扇,輕聲說:“咱家除了羅恩和我,誰不是回回考試第一?”
菲尼克斯能在六人組裡找出一個考試不拿第一的孩子嗎?
羅恩除外,他和玻爾茲曼的孫女希娃一個班,而希娃疑似繼承了祖父的智商還猶有過之,羅恩能回回考第二已經很棒了。
秦追也除外,他是買課本在家自學,不參與校內考試,但知惠不會的題目他都能教。
夜聊得興起,秦追拿起折扇一敲桌麵,說我給大家來一段,想聽什麼?
李升龍也是愛聽曲的,笑道:“你唱得最好的當屬《昭君出塞》和《牡丹亭》,我更愛《牡丹亭》,可是小追,你總是隻唱遊園的《皂羅袍》,其他的我都沒聽過呢。”
秦追無奈道:“想讓我唱後頭驚夢的話,我師父就要殺人了。”
《牡丹亭》中的遊園驚夢,分遊園和驚夢兩段,若說遊園還好的話,驚夢講的可是女主杜麗娘和男主柳夢梅夢中相會,行|雲|雨|之事的。
《牡丹亭》早年是禁書,這禁字也是憑實力混來的。
而在大清沒完的時代,男人看見女人穿紗質綢褲都能想入非非,馮夢龍寫過“綠邊紅膝褲,越看越風|騷”的句子,《金瓶梅》的西門慶看到潘金蓮穿紗褲也要起淫|心,甚至連英國紳士們過街時看見風揚起女士的裙子露出小腿,都要爭相瞪眼去看那露出的一截肌膚。
就這麼個世道,驚夢可是妥妥的粉戲,有些靠擦邊賺錢的戲子在演這一段時,直接擺個榻在戲台上,外麵掛上簾子,屆時演柳夢梅和杜麗娘的兩名戲子齊齊倒入其中,發出淫|聲|浪|語,再將褲子一拖,將腿伸出簾子外,小腳一勾,引得台下色胚紛紛叫好。
甚至於有些戲子去唱堂會,唱著唱著,當家的老爺直接上台客串柳夢梅,把杜麗娘當場扛到臥房裡的都有。
彆看秦追拜師侯盛元,他學的是武藝,家傳的是醫術,誰會讓他去唱粉戲?這不是糟踐人麼?
李升龍連忙拱手:“是我忘了這一出,對不住。”
秦追揮手:“沒事,其實我會《牡丹亭》的全本唱詞和曲調,就是沒敢讓師父知道。”
五福和芍姐立時就讓綠豆粥嗆住了,李升龍也張嘴瞪眼。
秦追看他們的表情,一攤手:“是我自己覺得《牡丹亭》的詞美,而且湯顯祖
寫《牡丹亭》的時候是明代,那會程朱理學盛行,世俗對情之一字壓抑極深,他能寫出以“情”為主調的《牡丹亭》,那叫進步。”
然後他俏皮地眨眼:“我又不會唱驚夢給彆人聽,就告訴你們一聲,其實我會全本的《牡丹亭》而已。”
說罷,他起身,唱起了《桃花扇》中李香君出場時的“香夢回,才褪紅鴛被”,不過幾句,就要接《桃花扇》男主候朝宗的唱段,秦追停住,隻嫋嫋來了一句戲詞念白。
“孩兒,將學了半出《牡丹亭》唱上一曲。”
隨後,秦追就唱起了《牡丹亭》中的步步嬌,這一段接得巧妙,隻是他的做工並不規範,手裡的扇子一直未放下,時而打開掩住半邊臉頰,不見閨門旦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