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格裡沙用體溫計為秦追重新測量體溫。
“38度。
秦追撒嬌似的抱怨:“可是我很冷。”
格裡沙摸摸他滾燙的額頭:“失血過多,怕冷是正常的。”
戴鵬聽到秦追說冷,手忙腳亂地把皮毛裹到他身上。
格裡沙握住秦追的手腕,打開懷表默數,寅寅的脈搏太快了,靜止狀態下一分鐘90多次,心跳加快是失血過多的症狀之一。
原本因為從小鍛煉的緣故,寅寅平時的心跳是隻有60左右的。
除此以外,寅寅還口乾、流冷汗、尿量下降。
他的失血量至少在800cc以上。
“你會好起來的。”小熊趁著車隊休息時燒了熱水,混著車隊攜帶的清水調成溫水,扶著秦追喝了幾百毫升,握住秦追的手,在他胸口畫了個十字,喃喃念著什麼。
賽音察渾聽不懂俄語,問戴鵬:“小毛子是不是在叨他們那個《聖經》呐?”
戴鵬也聽不懂,他撓頭:“應該是吧。”
其實格裡沙說的是格魯吉亞語,他出身在伏爾加河畔,卻在格魯吉亞長大,此時他說的是他的作家朋友在一年前完成的一本書,叫《獵人》。
那是以自然為主題而創作的文學作品,與當前硝煙滾滾的戰爭年代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有些描寫美好得像一場夢境,又將人性與野獸的獸性的衝突描述得近乎神性。
直到這本小說創作完畢後,格裡沙才意識到那個自稱“廖尼亞”的老人其實就是列夫.托爾斯泰,他的文風太好辨認了。
秦追縮在毛絨絨的皮毛中,聽著小熊的聲音,看著天空,用俄語感歎了一句:“沒有雲,好藍。”
格裡沙笑道:“真羨慕你們這些深色眼睛,你們可以仰頭看天空很久,我不行,眼睛會很難受。”
小熊在斯拉夫人之中都算色素偏少的類型,他的頭發是銀白,眼中的綠也很淡,隻是沒到白化病的程度,寅寅的眼睛小時候是琥珀色,隨著年齡增長變成了一種深幽的黑,格裡沙覺得這雙眼睛非常神秘而高貴。
秦追笑了下,腦海中的弦勾上格裡沙的弦,共享了視野,透過他的眼睛,格裡沙可以長久地直視蒙古草原迷人的晴空。
“格魯什卡,你的眼睛很美,像極光。”
“我見過極光,有機會想帶你去看。”
“好。”
南滿鐵路從滿洲裡開始算起,接下來是紮賚諾爾、海拉爾、博克圖、齊齊哈爾、哈爾濱等車站,它連接起了從中俄邊境城市滿洲裡與東北的多座重要城市,與西伯利亞大鐵路一起構成了沙俄從遠東汲取血液和利益的動脈。
博克圖離齊齊哈爾更近,知惠本想在那裡和秦追、格裡沙彙合,但博克圖也是劉家軍的地盤,劉三逃跑的方向就是那兒。
而從海拉爾開始的土地,就是沙俄、蒙古貴族等多方勢力聯手控製,而他們又互
相爭鬥,但比起正處於混亂中的劉家軍地盤,海拉爾相對平穩。
草原是無比遼闊的,加上這個年代路況不好,即使賽音察渾的車隊裡有好幾個識途老手,路途也依然艱難。
秦追的情況不斷惡化,到第三天時已經不止傷口感染,他的咽喉也開始發炎,他開始吃不下東西,病得昏昏沉沉,無法再連接通感。
賽音察渾心中焦急,催促著商隊晚上也繼續走,許諾隻要提前抵達海拉爾,他就多分三成此行購置的精鹽給大夥。
鹽是珍貴的物資,隻要鹽到位,大家便什麼抱怨都沒了,趕路便趕路。
商隊裡有個中年人和賽音察渾親近些,悄悄對他說:“你這個侄子可能活不成了,賽音察渾,我有個弟弟,比他壯得多,兩年前受了傷,在變成這個樣子後,沒熬幾天就走了,你彆難過啊,也許是這孩子注定要歸於長生天。”
賽音察渾也見過因傷口感染而去世的人,感染在這個年代是不折不扣的絕症,一旦出現症狀就隻能祈禱。
他咬住腮幫子,惡狠狠道:“那個劉家還是死的人少了!我的好兄弟生前行善積德,為什麼他唯一的後代要遭受這樣的磨難?”
格裡沙摟著秦追,閉上眼睛,能聽見呼呼風聲。
知惠穿著蒙古族的男裝,帶著醫療器具,騎著通體黑亮的駿馬在草原上飛馳,她的神情堅毅,分明沒專門練過騎術,卻跑出了許多草原健兒都不敢跑的速度。
她揮舞著皮鞭,大聲喊著驅使馬匹的口號,格裡沙時不時抬頭看星星,為知惠指引方向。
馬蹄踏過春季豐美的草地,風吹亂知惠的劉海,她握緊韁繩,雙手夾緊馬腹,上身微微伏低,少女發出清脆的喊聲。
“駕——”
在夜儘天明時,格裡沙說道:“她來了。”
戴鵬不解地問他:“誰?”
格裡沙回道:“能救寅寅的人。”
他看向遠處,在目光所及之處的儘頭,有一個小黑點向著此處靠近。
晨光從地平線升起,映得天邊橙黃,那橙黃的邊緣,漆黑天空變淺,流出動人的淺淡與橙黃交彙,晨風在草原上吹出波浪,紅衣少女正在靠近,她滿頭汗水,清晨的露珠混著汗珠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初陽為她周身塑上耀眼的金邊。
在靠近商隊時,少女勒住韁繩停住,翻身下馬,揚聲道:“我是秦追的妹妹,知惠,我把救命的藥送來了!”
知惠進入車隊,終於看到寅寅歐巴,他已經徹底沒意識了,知惠放下背包,拿出用柔軟布料皮毛包裹著的青黴素藥瓶,還有事先消毒過的針管。
格裡沙配合著舉起藥瓶,知惠熟練地用碘伏為秦追手背消毒,將針推了進去。
賽音察渾失聲道:“這是啥?這藥水是直接打血管裡啦?”
知惠道:“是哥哥自己研究的藥,可以治療他現在的病。”她將針頭固定好。
“有了這個,他就不會因為炎症死掉了。”格裡沙這時才狠狠鬆了口氣,以至
於手都在發顫,他連忙雙手握住藥瓶,防止這珍貴的藥掉落。
知惠一屁股坐下,喘了幾口氣:“沒完,我們還要給他的傷口引流,讓積液都流出來,我把引流管帶來了。”
青黴素從誕生開始,就一直展現其神藥一般的特性,寅寅對外宣稱隻研發出了百浪多息一種消炎藥,有時候碰到需要用青黴素救人的情況,他也能一臉正直地表示“這也是百浪多息,對,就是百浪多息”。
在六人組的記憶裡,青黴素和百浪多息在對抗炎症時從不失手。
要是秦追還醒著的話,一定會說“這是因為大家的身體對青黴素和百浪多息都沒有抗藥性,所以才會一打就靈”,但他已經昏到連有人在自己身上插針插管都沒感覺的程度了。
在他的夢境中,白裡透紅的杏花開得夢幻。
“不知不覺又到了春天,杏花盛開的時節,要是不用出國的話,真想回東絛胡同的家裡看那棵杏樹。”
秦追站在花瓣形成的“雲海”之中,想起那棵郎善彥在他出生時於院中種下的同齡杏樹,不期然撞上了秦歡。
“歡歡?”秦追揪著秦歡的衣袖站穩。
秦歡自然地扶住他:“嗯?你變聲了?”
頭發剪了,個子高了,聲音也開始變了,以後應該沒什麼人會把小追誤認成小姑娘了。
就連眸色也變成了深黑……
孩子的眸色會隨著成長變深,這是秦歡偶爾知道的知識點,在遙遠的過去,秦歡見到長大的秦追時,他已經頂著一雙滿是戒備和冷漠的黑眼睛。
現在這雙眼睛明亮通透得像是從未受過傷,注視著他,含著笑意:“秦歡,你居然看起來還沒老。”
秦歡雙手捧著秦追的臉:“我都42歲了,這樣的歲數放你眼裡都不算老嗎?”
秦追在他手上點頭:“當然了,爸媽也是不顯老的長相,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