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在哥哥們隨憲兵離開後,知惠裝作找廁所的樣子走到車廂的連接處,輕盈一躍,翻身爬上車頂,向4號車廂的車頂走去。
在劇烈的搖晃與猛烈的夜風中,少女如履平地,衛盛炎為她請到的編外師父,也就是那個輕功極高的李姓高手曾說過:“全身發力,然後永遠不要拋開恐懼,要謹慎地麵對人間一切動蕩,接納它們,站穩,這就是李門功夫的精要。”
“知惠,你是唯一一個這麼快就學會我一身輕功的人,你有天賦,我會將你視為傳人,將所有功夫都傳給你,不要讓我失望。”
知惠在4號車廂的車頂看到了趴在那裡一邊發抖一邊流血的海狗先生葉戈爾,她上前半跪,扶起葉戈爾。
“葉戈爾先生,你好,我是格裡戈裡.維什尼佐夫的朋友,你可以叫我知惠,我是來幫助你的。”
葉戈爾捂住大腿的傷口,嘴唇蠕動著,終於發出聲音:“孩子,你彆管我了,那些憲兵不會放過我的,他們待會也會搜到這裡來,我有同伴就是在車頂被抓的。”
知惠安撫著:“不會的,我會幫你。”說著,她拿起包紮帶,乾脆利索地為葉戈爾止住血。
葉戈爾發出悶哼:“唔!”
這姑娘手勁真大!
在通感的視野中,憲兵們帶著秦追一路搜到車廂末尾,一部分則的確是要上車頂,知惠在他們上車頂時拉著葉戈爾回到車廂裡。
等到格裡沙的通感視野裡顯示這些憲兵回到車廂,知惠又帶著葉戈爾翻上車頂,兩人一路到了車尾跳下去。
葉戈爾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知惠帶著上上下下好幾回,竟是一次都沒碰到過憲兵,而且這個女孩還讓他服用了一種奇怪的藥,叫什麼七條蛇藥丸,說是對外傷痊愈有益,吃下去時,一股沁涼之意沿著食道流入胃裡,怪舒服的。
知惠心中歎氣,心想,歐巴,這位海狗大叔看起來也不像付得起醫藥費的樣子,估計你又得虧出去幾十塊錢。
這年頭的幾十塊錢可經花了,棒子麵一斤隻要7分錢,幾十塊錢省一點,夠吃好久的飽飯。
秦追認為虧錢是小事,重點是知惠不能一直在外頭待著,晚上的西伯利亞多冷啊。
幸好這趟班車後方有一節貨車,而憲兵隊的老爺們一般在前幾節車廂享受更寬敞柔軟的座位,秦追和格裡沙、知惠乘坐的7號車廂位置不好不壞,剛好可以在憲兵隊過來的時候有所警醒。
於是知惠就將葉戈爾送到了後方貨車,秦追治療完幾位憲兵,其中一位上尉狀似無意地問起:“你們看起來年紀不大?”
格裡沙回道:“我14歲了,我旁邊這位泰格醫生是東方宮廷禦醫扣霍勒善彥的後代,他很擅長治療肺病,我請他去我叔叔那兒為熟悉的朋友看病。”
“宮廷禦醫?”憲兵們麵麵相覷,怎麼這泰格醫生還是個有來頭的?可大清都亡了好幾年了啊。
秦追謙虛道:“我爸爸在
宮裡待的時間不長,而且後來因為沒治好皇上的病,被太後賜死了。”
說到這,他麵露悲傷,如同堅強的小白花抹去發紅眼角的淚水。
“幸好大清亡了,不然都沒法活。”
這眼淚喊來就來的本事也是唱戲時學的,哭腔也可以隨時來,柳如瓏柳老板的親傳演技,質量有保證。
醫術是騙不了人的,而格裡沙也說出了他叔叔阿爾喬姆先生所在的艦隊和軍銜,一副老彼得格勒雙頭鷹旗的樣子。
上尉還是問:“你們這麼小,怎麼敢一起上路的?”
格裡沙道:“我不小。”
秦追看著格裡沙的大塊頭,憂傷道:“我在國內被軍閥搶婚,已經沒得選了,隻能和他一起走。”
他們說的可全是實話,一句假的都沒摻呐。
而且以秦追的臉,他說自己被搶婚,那說服力可太強了。
兩人被放了回去,秦追用中文吐槽:“那個毛子戒心挺強的。”
格裡沙道:“才死了兩個人,戒心再不強就沒救了。”
秦追心裡吐槽:說得好像今晚上戒心強一強就有救似的。
後座的暈車婆婆看到他們回來,說道:“剛才有人問你們妹妹去哪了,我說她去最後麵的車廂吩咐我的女仆今晚不用過來了。”
秦追一頓,感激道:“謝謝您,夫人。”
老婆婆笑嗬嗬的,將身上的貂皮捂好:“不客氣,我是中學教師,主要教文學,第一次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覺得很親切。”
秦追好奇地問:“為什麼?”
老婆婆感歎道:“因為你們兩個很像《獵人》裡的角色,就是托爾斯泰先生寫的封筆作,綠眼睛的獵人,還有瓷一樣的東方商人,不過故事裡的獵人和商人隻是在酒館擦肩而過,而你們是旅伴,可我就是覺得你們很契合這兩個角色。”
秦追和格裡沙對視一眼,六人組一直認為托爾斯泰在寫獵人的形象上參考過格裡沙,又在和格裡沙聊天時,聽格裡沙說東方的美人是怎樣的容貌與性情。
但在今天之前,他們並不覺得自己和書中人是相似的。
《獵人》其實是一部群像文,獵人是主角,也是最超脫的存在,更多的時候,他身處綿綿山脈中,不與人世交際,卻又在細節處得知外界的故事,和配角們一同構築成宏大的時代。
獵人唯一一次與人間接觸,便是和商人,商人收購皮草時,與獵人的指尖輕輕一觸,成了獵人在全書唯一碰過的人類。
秦追伸手與格裡沙指尖碰了碰,格裡沙握住他的大拇指搖了搖。
暈車婆婆笑著說道:“你們關係真的很好。”
秦追讚同道:“格裡沙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他在這段旅途上很照顧我和妹妹,我想隻要和他熟悉起來,就沒法不把他視為親密的朋友。”
小熊害羞道:“彆這樣誇我。”
秦追笑起來:“好吧。”
知惠詢問葉戈爾:“能否告訴我您
為何要到這輛車上?為了刺殺嗎?”
如果隻是想刺殺憲兵的話,葉戈爾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那麼在下一站或者下下站,知惠他們就可以幫葉戈爾下火車跑路。
葉戈爾道:“不,我是護送一位同誌前往葉克捷琳娜堡參與會議,她的孩子是很有名的商人,給我們輸送了許多物資,憲兵們知道有重要的人要彙聚到某處,因此搜查得很嚴,而我不能讓憲兵們發現她。”
知惠心算:“我們要後天才到葉克捷琳娜堡,需要我幫你護衛她嗎?”
葉戈爾搖頭:“憲兵們現在以為車上隻有我,就算我被抓到了也沒有關係。”
“彆這麼說,你是格裡沙的朋友,我們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就待在這裡吧,我會給你送吃的和藥。”知惠用蓋貨箱的油布將葉戈爾蓋了起來。
通過通感聽完全部內容,秦追心想,她?葉戈爾護送的是一位女士。
他們並不認得那個人,為了對方的安全,也決不能大張旗鼓的去找人,等知惠回來,秦追將熱水壺遞給她。
爬火車頂時吹了那麼多涼風,知惠肯定又冷又累了。
格裡沙和知惠換了個位置,讓她能挨著渾身香香的寅寅睡,寅寅體型小,和他坐一排也能有更多空間。
秦追拿大衣把妹妹裹起來,摟著她哼德姬唱過的朝鮮民謠。
車廂外風雪不斷,知惠靠著秦追,眼皮一垂一垂,沉入了夢鄉。
明明這輛車中危機四伏,他們掩護了一個反賊,自己也才被憲兵問了許久,而且他們真的身份可疑,但知惠在哥哥們身邊就很有安全感。
當初下定決心一定要和歐巴們一起出發真是太好了。
羅恩大概也很想踏上這場團聚的旅途吧,他其實也是個很喜歡出門到處逛,到處交朋友的人。
但現在,他隻能先等在終點,看著哥哥姐姐們向他奔赴了,嘿嘿。
羅恩接到了來自凡爾登的消息。
【當一個師的傷亡超過30%時,貝當就會讓士兵們輪換下來,可是埃米爾的部隊一直在前方。】
而埃米爾依然不知生死。
羅恩將手中紙張揉成一團,閉上眼睛,蒼白的麵上凝著沉鬱,再睜眼時,深色瞳孔中如同深秋的蘇黎世湖,靜謐理性,他將手插入大衣口袋,按住帽子走出電報局。
初春的瑞士已經能吹到溫暖的風,羅恩卻捂緊衣領。
戰爭對羅恩的生活影響並不大,優越的家境讓他始終衣食無憂,換句話說,如果是不那麼富裕的家庭,也不能體弱多病的他養到這麼大。
不知道這一生還有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孝順老去的父母,又或者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