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回到揚州,林燁就被林海叫到了園子，在四處開闊的亭子裡進行談話。

林海知道林燁做了什麼之後，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的看著他，沉默良久,而他沉默多久,林燁就在他跟前站了多久,同樣紋絲不動,父子兩個你看我，我看著你。

林海忍不住長歎一聲,打破了這種無聲的對峙,看著兒子的眼神十分複雜,在兒子北上去京城之前他已經有預感兒子會做些什麼，但他真的做了什麼之後,林海覺得自己的心理準備還是做得少了。

剛剛兒子說了關於皇子們的分析,他不能說兒子說的有錯，但他真的……膽大。

知道這裡說話安全，就肆無忌憚。

瞧瞧他說了什麼。

“三皇子雖說是文采斐然，也確實有文采，但為人小肚雞腸,之前有人無意中和他騎馬,不小心超了他半個馬身,他回頭就找了借口給人吃掛落,讓他從馬上摔了下來,斷了一條腿，說一句睚眥必報也不為過，這樣的人哪有明君之相？”

“六皇子為人務實，嫉惡如仇,之前皇上派他去賑災，殺的那一地人頭滾滾，皇上對此也不滿，但並沒有責罰他，他能乾實事，是朝中公認的賢王，其他三人都因此沒有對他太防備，以他的性子，若是上位，貪官庸才都要緊皮。”

“九皇子受寵，他當了多年的幼子，他母妃也盛寵不衰，養成霸王性子一點都不出奇，他一直以皇上愛子自稱，看不得下麵的弟弟出頭，他還曾經鞭打過一個得了皇上誇獎的小皇子，之後被罰禁閉十天，之後那個小皇子在皇宮裡發高燒，差點沒挺過去，他若是上位，他下麵的小皇子情況堪憂。”

皇上子孫繁盛，一共有十幾個皇子，現在最小的皇子還不滿五歲。

九皇子的名聲林如海之前也聽人說過，後來要奪嫡，他才舉起了求賢若渴的牌子。

林燁繼續點評：“至於義忠郡王，他繼位的可能性最低，他時常還被留宿宮中，這或許是愛屋及烏，按兒子看，未必沒有放在眼皮底下看著的意思。”

先太子是謀逆自殺去世的，雖然最後還是被封了王，但不是大家不提起，就會忘了這件事情。

而且義忠郡王接收的先太子人馬是有不少，但都沒有特彆出眾的，那些真有實力的，皇上早就清算了，要麼拉去刑場砍頭，要麼發配邊疆，不會給他們任何機會威脅到他的皇位。

這樣四個人一起比較，除非皇上對九皇子這個幼子的寵愛是真的超過了其他兒子的總和，才有可能選擇他。

“父親，我這次在護國寺外遠遠見了皇上一麵，他能自己行走，而且後宮前幾個月有人懷孕。”

這樣真的身體差嗎？

林海：“……”

這一番話，堪稱大逆不道。

林海不覺得兒子說的有錯，但問題是林海沒有從他的語氣裡看到他對皇室的敬畏之心。

“所以你認為是六皇子？”

“對。”

林海聽著這毫不猶豫的回答，又歎了一口氣。

燁兒一趟京城之行直接投奔了六皇子，在林海看來是有些衝動的，就算是有傾向性，也應該花足夠的時間慢慢考慮才是。

聽到兒子這一番點評，林海知道他不是衝動，是經過仔細考慮的，但這背後透露出來的信息，讓林海產生了另一種惆悵。

兒子膽子太大怎麼辦？

他知不知道他點評的是至高無上的皇家？

是下一任的新君？

是對天下人都能生殺予奪的天子？

但兒子的語氣平淡的好像是在說隔壁員外郎的幾個傻兒子。

他怎麼就不知道怕呢？

禍從口出啊！

他們這裡確實安全沒有錯，但就算是這樣也要保持恭敬，不然日後要是一不小心在外麵，尤其是在皇上麵前露出馬腳，就遭殃了。

林燁乖乖認錯，“兒子知道了，剛剛說了什麼，兒子都記不清了。”

林海輕輕點頭：“你最好把這話刻在心裡。”

要說每個臣民都把忠君愛國四個字奉為圭臬，那不太可能，但凡是個人，就會有私心，但有些話是萬萬不能訴之於口的。

“燁兒，六皇子欣賞你，但六皇子不單單隻看中你。”

一個家族多麵下注不是什麼新鮮事，比如榮國府和寧國府，他們看中的新君人選就不是同一個人，再往下說，他兩個舅兄，二舅兄選擇了九皇子，若大舅兄選擇其他人，也不出奇。

若是有人出事了，就壯士斷腕。

但他們家情況不同。

他隻有這麼一個兒子。

他們這一脈數代單傳，如果他出了大事，根本沒有壯士斷腕的可能。

林燁搖頭：“真要到壯士斷腕才能保住林家的程度，那得要犯下謀逆大罪，父親，你覺得如今十三年前的事還有可能會重現嗎？”

自那之後，皇上把軍權全都收攏了，那些皇子沒一個有沾染的機會。

“隻要不是這等大罪，林家就不會徹底倒下。”

“萬一林家真麵臨覆滅危機，我們也有後路。”

林海:“？”

林燁:“海外世界很大。”

萬一林家真的走到那一步，那就出海吧，占地為王開荒也不是不行。

林海表示拒絕:“胡鬨！你當海外是那麼容易的，這麼多瘴病！”

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還不能落葉歸根，他無法接受。

林燁：“所以我說的是萬一，我覺得這個萬一出現的概率很小，六皇子是最有可能的，父親你覺得呢？”

他讓人打聽過海外的情況，大部分地區用開荒兩個字來形容並不誇張，如果這邊一切順利，他自然優先選擇大陸。

林海：“不到最後誰也不知結果，你不能隻想著成功。”他不知道是不是被兒子洗腦了，也覺得六皇子可能性最高，明明之前他也覺得是九皇子登位的可能性

更高些，“愛子”這個身份是相當有份量的，上一個愛子是先太子，皇上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他。

現在這個愛子比起來遜色了很多，而且如果把這個愛子放在天平一端，另一端放著其餘的兒子，同樣是父親的林海是絕對不會選擇愛子的。

就算其他兒子沒有那麼看重，那也是自己的血脈。

身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