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青比若蟬高挑,也偏瘦一些,站姿如立地的銀槍,風吹動袖管和發絲,拂不動拔地而起的竹節。

她垂著眼,睫毛遮掩了神態,瓷白的臉確實有破碎之態,但看不出傷心之色。

清宣閣,鄭良娣,她跑到了寶安公主的對立麵。不知是南楚細作之間沒有互通消息,還是公主實在看不清表裡,竟也反過來為難她。

陸華亭的目光,落在群青抱著狸奴的手上。

若說這一世她和公主真的交惡,她又把楊芙的狸奴緊緊抱著,讓人看出幾分藕斷絲連。

如果不是真交惡,就隻能是作戲,也許南楚的任務發生了改變,讓她不能與公主交底。

此女一貫能忍,連傷心都能表現為漠然。

陸華亭是不理解群青與公主之間的感情。他隻知道,在這宮中每天刀尖舔血,若是連公主都折辱她,恐怕吃了錐心之苦。

好慘,他唇邊漫出一絲極淺極涼的笑意。

“寶安公主也打她了?”他輕飄飄地問若蟬。

分明群青就在旁邊,若蟬不知這位大人為何不與群青對話,偏逮著她問,也許是她更加麵善,隻好答道:“沒有打,但是公主讓姐姐罰跪,還讓姐姐給她擦袖子……”

群青不顧禮數,轉身快步疾走。

她站在這裡,隻是沒從剛才的恍惚中回過神,不是為了在陸華亭麵前丟臉的。

“娘子留步。”陸華亭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通過木磚上的投影,群青看見那簪冠的影子從背後走近自己,直至與她的影子交融。

這個距離……都快貼上她了,那沉香混柑橘的冷冷的味道從身後圍過來,化作一小片涼意從她的後頸沁出來,到底在乾什麼?

陸華亭微微側頭,目光劃過群青鴉黑的發絲,落在她耳後一點丹痕上。

是他幫人收斂時,點上去的標記。聖臨元年,這丹痕已在。

看清這點,他抬手拈掉群青披帛上的一片落葉,退後兩步:“你懷裡的狸奴似乎不舒服。”

群青還沒開口,又聽他平和道:“娘子可否轉過來說話?”

一直背對他人,確實不太禮貌。群青隻得轉過身,兩眼盯著陸華亭腰間的蹀躞帶。隻是站在他人的陰影裡實不習慣,她悄悄地上瞥一眼,發現他正垂眼盯著狸奴。

狸奴渾身顫抖,雙耳向後貼,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響,凶相畢露。

陸華亭伸出兩指,不顧狸奴齜牙哈氣,順著毛輕輕撫摸,對狸奴道:“怎麼怕成這樣?是被方才穿甲的燕王嚇的?”

群青說:“長史站得太近,是被你嚇的。”

陸華亭一頓,收回手指,半晌,又向後退了一步。

“你知道某的官職?”他問。

群青眸光一凝,平靜地說:“上次大人做祈官的時候,聽其他宮人說的。”

“群青。”陸華亭居高臨下,忽然喚她名字。這名字從他口中吐出來,宛如叫過千

百次一般熟稔,戳破一個謎團。

群青陡然抬頭,望向他的臉。

陸華亭背著光,上挑的雙眼黑如深潭,望定她半晌,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若蟬:“某也是聽她說的。()”

“青娘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拉起袖子,繼續把左手放在狸奴的腦袋上,口中道,“也打過幾次照麵了,何必防備至此。”

他的動作漫不經心,但還算耐心輕柔,兩人都不說話,那狸奴竟漸漸地安靜,不再毛發立起,反倒舔起他的手,與他嬉戲起來。

這時,陸華亭從袖中取出一物,極輕極快地掛在狸奴脖子上,狸奴受驚,怪叫一聲,群青的手已重重扣在他手腕上。

覺察到他並無傷害狸奴的意圖,群青急忙鬆手,但已晚了,那狸奴張口就是一下,撕咬住陸華亭的手指,還要伸爪子去撓,群青嚇了一跳,捏住它的犬齒:“手抽出來。”

陸華亭抽回手,瞧了一眼,指腹上鮮血淋漓。

掛在狸奴脖子上的,是個小巧的暮山紫香囊,以銀線繡了鯉魚,晃來晃去,裡麵泠泠有聲,群青一捏就知道是錢幣。

“還錢就還錢,誰讓長史逗它。”群青不敢說是自己那一扣驚了狸奴,毫不虧心地說,“這狸奴不懂人情,一害怕就咬人。”

約莫她方才出手不輕,陸華亭再注視她時,臉上沒有一絲笑意,黑眸中鋒芒畢露。

他果然厭惡被人觸碰。

群青不語,手指藏在袖裡蹭了蹭,摸到他才是她的晦氣。

她正想著,眼睜睜看著陸華亭左手腕上的檀珠斷了紅線,珠子如雨灑下。

立刻,群青伸手去接,卻已枉然,灑落的檀珠從她指間掉落下去。陸華亭亦很意外,低頭一瞧,檀珠蹦跳滿地,覆水難收。

震斷了,她方才也沒有用那麼大的力氣吧?

群青抱著狸奴蹲下撿拾,內心極難平靜:她記得,陸華亭兒時差點夭折,曾送到寺中撫養,手上檀珠乃是珈增法師賜下,作用類似保命的平安符,多年未曾離身。今日弄斷了,是極大的不詳。

此人本就反骨,她並不想被記恨。

陸華亭望著空蕩蕩的手腕,不知想到什麼,衣袍擦過她耳側,一言不發地走了。

“陸大人。”群青自背後叫住他,聲線清晰利落,如簷上落下的雨,“你這珠子共多少顆,群青給你撿回來,不要遷怒奴婢宮裡人。”

陸華亭已走到折角,雪白的衣裳如夜中曇花,回答半晌才傳過來,不辨喜怒:“十七顆,撿不回就算了。某從不遷怒,遷怒他人的另有其人。”

群青看了看掌心,隨後攥緊。

她和若蟬合計數了數,一共隻撿到十六顆,剩下那一顆死活找不到,不知是掉在草叢,還是滾到了溝壑。

“當值重要,我隨後來找。”群青把檀珠放在自己囊袋裡,又看了看若蟬的臉和手,見她的臉已腫起來,便道,“我去送吧,你先回去休息。”

“木盤磕破,這湯也灑了,還如何給太子交代?”若蟬說,

() “姐姐等我,我回去重新拿一份。”

群青早將香囊也藏了,她撫摸著懷裡的狸奴哄了半晌,喊住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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