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鬆和趙柏聽聞來意,一開始還有些吃驚。
趙鬆是大房的人,趙柏是四房的人,他們的爺爺是趙大山的堂哥,趙老漢是他們的曾叔公,也就是他們曾祖父的親弟弟。他們曾祖父那輩一共有七個兄弟,老三和老六沒立住跟腳,養到十幾l歲死了,活下來的隻有五個兒子,趙老漢就是幺房老七,而他出生的時候,他大哥都當爺爺了,也就是趙鬆的爹,比他幺爺還大好幾歲。
幺房出長輩就是這麼回事兒,和趙鬆兒子一樣大的趙小寶,按輩分算,趙鬆還要喊她一聲堂姑奶奶。
他兒子更是超級加倍,要喊姑太奶奶,也就是曾姑祖母。
儘管到他們已經是第四代了,但因為沒出五服,關係還是親,當初趙小寶出生,他們大房和四房才會包一百文的厚禮。
之所以是大房和四房,全因當年分家一事鬨得,這件事說起來趙鬆和趙柏都覺得沒臉,不過比他們更沒臉的是二房和五房,彆說幺房這些年和他們斷了關係,就連他們兩房人也不咋往來了,這次趙全找來,說是大山叔公喊他來詢問他們的想法,趙鬆和趙柏幾l乎沒有多做思考就答應了。
這些年他們其實很想和幺房緩和關係,畢竟老一輩的人幾l乎全都死了,曾祖父那輩就剩一個趙大根。人麼,其實在某些時候很想本家多一個能主事的老人,趙老漢平日裡在村裡為人處世很得尊敬,不是倚老賣老的性子,趙鬆趙柏心裡其實非常敬佩曾叔公呢。
這次他們家主動示好,兄弟倆幾l乎是瞬間就下了台階。
當然,這也不是衝動,他們都不是傻子,眼下村裡是個啥情況,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看得明白,正愁著不知如何是好,機會這就來了。
“李家和吳家你們能聯係到嗎?”趙全也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想到村裡姓李和吳的不少,就道:“就是李大河和吳大柱他們兩家。”
趙鬆他媳婦就是李家人,平日兩家關係好,挖地窖的時候還互相幫忙了,聞言立馬點頭:“這個我知道,他們在墳崗那片,說是墳山安全,等閒不會有人來,地窖就挖在老祖宗旁邊。”
“……”趙全忍不住腹誹,可真是兩家大聰明,腦子都長一塊去了,“既然你知道,那找他們的事兒就交給你們了,甭管他們願不願意,卯時初,咱在槐下彎碰頭,到時再具體商量怎麼個行事。”
說完,他頭也不回就走了。
大山伯的意思是讓二癩他們“搬家”,趙有才的婆娘被擄下了山,誰也不知道她會不會供出二癩家的位置,為了安全起見,最好是搬走。
至於搬去哪兒,商量的結果是他們兩家暫時搭夥,二癩的阿爺阿奶都是好性子的老人,二癩和狗剩又是好兄弟,他媳婦和二癩阿娘也能說上話,兩家人相互照看,他和二癩也能放開手做事。
他一走,趙鬆和趙柏二人你看我,我看你。
“咱現在去墳崗啊?”趙鬆有點犯怵,現在是子時,一日中陰氣最盛的時候,他是真怕遇到鬼啊,“
柏子,你從小膽子大,要不你去吧?”
趙柏白了他一眼,二話不說拉起他就走:“怕啥怕,鬼能比流民可怕?你沒聽全子說,趙有才一家都死了,多拖一日就多一分危險,難得今年雨水太陽都充沛,田裡的稻子長得好,就這麼白白便宜了流民,除非我死。”
虛無縹緲的鬼,哪有手段殘忍的人可怕?
墳崗,墳崗,埋的可是咱們村祖祖輩輩的先人,就算他們要鑽出來嚇人,嚇的也是山下的流民,而不是逃到山裡的子子孫孫。
不過能在墳崗睡得四仰八叉鼾聲四起,李家和吳家的人咋看咋都是一副缺心眼的樣子。
隔老遠聽見鼾聲,給趙鬆嚇夠嗆,還以為誰他娘的大晚上在鋸木頭,一聲接著一聲,一聲比一聲高亢有節奏,他瞬間就在腦海裡把近些年死的村裡老頭扒拉了個遍,沒有哪家是乾木匠的呐!
循著聲兒走近,打眼一望,好麼,兩家人躺在拚湊起來的涼席上,李滿倉的閨女躺在吳三柱媳婦的懷裡睡大覺,關係親近的還以為她們才是親母女。而吳大柱的小兒子正趴在李大河的肚皮上,隨著他的呼吸起起伏伏,他正兒八經的大孫子半個屁股蛋撅在吳婆子的墓碑上,簡直離譜!
這場麵真是,陰森中透露著溫情,溫情中帶著滑稽。
被人注視有所感應,李大河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樹林子那頭站著兩個一動不動的身影,瑩瑩月光照在他們身上,顯得麵色是那麼的慘白。
夜風呼嘯,樹葉婆娑。
李大河白眼一翻,暈過去之前成功把所有人吵醒:“啊~~~有鬼啊~!”
…
翌日,槐下彎。
背風的緩坡下,挨挨擠擠坐著十七個漢子,二癩爹,趙全,趙鬆趙柏,李大河父子三人,吳大柱兄弟三人,加上趙老漢父子四人,趙三旺和趙大牛兩兄弟。
趙三旺和趙大牛兄弟是後半夜吳大柱去找的,說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有兩分冤家的意思,趙三旺這廝最是喜歡欺負老實人,他偷雞摸狗的性子改不掉,偏生吳家三兄弟又都是老實巴交的性子,不喜歡斤斤計較說好歹,他要扯蔥拽菜,他們看見了也不說啥,實在不高興了也是讓趙三旺少扯點,他們還要吃呢。
一來二去,奇奇怪怪的,趙三旺反倒挺維護吳家人,尤其是厲害的吳婆子去世後,吳大柱幾l兄弟都是嘴笨的,娶的媳婦生的娃子也木訥,吵嘴都吵不過村裡那群婆子,娃兒被欺負也不敢還手,他這人又不太講究,打女人打孩子都下得去手,維護了幾l次吳家的小娃子,兩家關係莫名其妙就親近了起來。
而趙三旺和趙大牛趙二牛是堂兄弟,這不,吳大柱半夜摸過去,又是拔出蘿卜帶出一串泥。
趙老漢能相中他們也是有原因的,這不,沒有一個缺席,連一開始沒算在內的李大河都親自來了。
奔波一晚上,所有人都是一副沒睡好的樣子,一邊打哈欠一邊摳腳丫子。
在場的除了李大河,姓趙的基本都是晚輩,連趙三旺都縮著脖安安
分分聽趙老漢發言:“今日來到這裡的人,我趙老漢托個大,直說了,往後咱就是自己人,不論姓氏,不論血緣,不論往日關係好歹,從此以後一條心,哪家有啥難處我們一起幫,哪家被人欺負我們一起上,不說什麼有福一起享這種屁話,就一句,有我趙大根一口飯吃,必有你李大河一個碗刷!”
雖然被拎出來當例子了,但李大河很激動,當場拍腿大喊:“好!大根老兄說得好!”
“曾叔公說啥我們聽啥!”
“大根叔,我們都聽你的!”
這一番抱團宣言說得大家夥心潮澎湃,真的,刷個碗算啥啊,有飯吃才會讓你洗碗呢!
李大河更是哐哐拍巴掌,都是一樣的老頭子,咋他就沒這個文采呢?他隻會說日後我家茅坑有糞,必讓你擔半桶去澆菜這種醃臢話。
趙老漢被叫好聲淹沒,嘚瑟挑眉,這可是他琢磨了一晚上,準備今兒用來鼓舞士氣的話,顯然效果很好。他輕咳一聲,繼續道:“想來你們也都清楚,接下來咱要乾的事兒相當於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大家夥要是現在後悔,那也晚了,咱這條烏篷船上了就沒有下去的道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們,包括我自己都要做好有去無回的準備。”
原本還有些輕鬆的氛圍,突然就凝重起來。
嬉皮笑臉的趙三旺也正了麵色,和眾人一起點頭。
“叔爺,雖然事情是你家牽頭,說到底我們也是為了自己的家人,還有村裡的房子和地裡的莊稼,你放心,後果我們都曉得,既然敢來,咱就不是孬種,人活一世到頭都是個死,但不能死的窩囊,咱是家裡的頂梁柱,自然要擔起撐門楣的責任,先前我們慫了一回,搞得咱們現在不上不下進退兩難,既然山下的流民如此逼迫我們,咱也隻能拚了命博出一條生路了。”
趙三旺一番話說的眾人齊齊點頭,大家夥都挺吃驚呢,沒想到這貨前十年是頑皮娃,後十年是偷懶漢,真到挑擔子的時候,他居然真能撐起來。
果然人還是不能隻看表麵。
“我寧願現在被刀砍死,都不想以後看著兒女被餓死。”趙鬆跟著點頭,想了想後,扭頭看向趙老漢,還是問道:“曾叔公,我想問一個小心眼的問題,我們幾l家拿著命去拚,那村裡那些人呢?就這麼讓他們躲在身後撿便宜嗎?他們一點都不出力呢。”
此話一出,李大河連連點頭,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說實話,這麼一想心裡有些不舒坦,感覺被占了便宜。
“為啥我說往後咱們幾l家就是自己人。”趙老漢沉聲道,“不是一條心的,膽氣也不足,他們在反而拖後腿。就算沒有他們,我們就能眼睜睜看著流民霸占我們的莊稼嗎?不能!若是事情順利,村裡人自是占了我們的便宜,但也不要指望在他們身上撈到什麼好處,鄰裡鄰居幾l十年,他們是什麼脾性你們都清楚,被占便宜是無奈之舉。我們管不了彆人,隻能做自己的事,以後遇事一條心,村裡就再沒人敢欺到我們頭上來,誰敢對我們幾l家指手畫腳,直接上門把他家砸了,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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