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國富一去住校,家裡頓時冷清了不少。尤其是小愛華讀初一了，放學的時間也晚了，家裡就隻剩下淘氣包衛星和小奶娃康樂陪著顧紅星在家。

好在哥哥姐姐去上學後,小衛星突然之間就變懂事了，知道幫忙照看妹妹了，顧紅星做飯時,小家夥就趴在炕上看著妹妹呼呼睡覺，經常一趴就是一整天。

就是因為兒子的“無私奉獻”,顧紅星終於能空出時間研究吃穿了，把家裡的舊棉衣改成棉鞋，用的確良布料給幾個孩子一人做了一套新衣服。

在吃的上麵，顧紅星也沒少花心思，天氣好的時候就繼續曬菜乾，時不時就跑去菜市場撿漏,看看能不能買到一些不要票的豬下水。

但很顯然,她沒有小國富那麼“幸運”，不要票的豬下水肯定是碰不到了，能買到兩斤粉條就算不錯了。

在菜市場铩羽而歸,這讓顧紅星更加想念小國富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吃得慣食堂的飯菜。

“尊敬的齊工,您抓緊吃哈，吃完了把這盒餃子給蟈蟈送去。”顧紅星笑眯眯地將一飯盒蒸餃推到齊衛國眼前，無聲地催促他趕緊吃飯。

小國富已經去學校三天了,顧紅星怕孩子吃不好就特意包了餃子,她怕水餃放久了會坨在一起，給小國富送的這份餃子是特意用鍋蒸的。

“還帶彆的不？”媳婦的命令自然要立馬執行，齊衛國趕緊把碗裡的餃子解決掉,然後用繩子把飯盒纏嚴實了，以免騎車時把飯盒顛散了。

“沒啥了，現在天熱，不能送太多吃的，蟈蟈這孩子節儉，有點好東西就想留著，留著留著就給留壞了，你要看著他把這盒餃子吃完再回來……”顧紅星絮絮叨叨地叮囑道。

“知道啦。”齊衛國把飯盒往車筐裡一放，又去廚房拿了一瓶醋，這才推車要往外走。

“爹，我也去。”小衛星最喜歡坐自行車出門溜達了，這幾天著實把他憋壞了，一看他爹要出門了，趕緊放下碗筷跟了出去。

小衛星坐在自行車前梁的兒童座椅上，感受著前方吹來的小風，小嘴裡不斷地給他爹加油，鼓勵他爹騎得再快點。

齊衛國也是個人來瘋，被兒子的鼓勵聲誇上頭了，等到了空曠沒人的馬路後，就開始加速前進了，腳蹬子都要被他踩出火星子了，明明要騎四十分鐘的路程，這爺倆愣是騎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叔，幫我把高一一班的趙國富喊出來一下唄。”齊衛國把車停在校門口，掏出一把瓜子遞給在門衛室看門的大爺，請求對方幫忙喊一下人。

齊衛國求人辦事的態度過於良好，再加上形象不錯還帶著個孩子，門衛大爺也沒多問什麼，就收了瓜子，親自跑了一趟去喊人。

小國富此時正在班級裡上自習呢，五十度的燈泡並不算明亮，但對這些孩子們來說，這已經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學習環境了，安靜又明亮。

“趙國富，你家長來看你了，在校門口的傳達室。”

看自習的老師走到小國富的課桌前，

小聲地跟他說明了情況，但因為教室過於安靜，所以大家都聽見了，正沉浸在知識海洋中的同學們全都抬頭，一臉羨慕地看向小國富。

小國富在全班同學的羨慕目光中快步走出教室，出了教室就飛奔向門衛室。離家三天了，他現在也特彆想家，特彆想見見親人。

“哥哥，你不在家，我都想你了。”

粘人精小衛星看到哥哥後，立馬撲到哥哥懷裡開始撒嬌，小國富也是一臉開心地掐著弟弟滑嫩的小臉蛋，這哥倆膩膩歪歪的互動，看得齊衛國這個牙酸啊。

“蟈蟈，趕緊過來吃餃子吧，再磨嘰一會就要涼了。”齊衛國趕緊打斷小哥倆的膩乎，他把飯盒的繩子解開，然後跟醋瓶子一起遞到小侄子跟前。

“我還給你帶了頭大蒜，你小嬸不讓帶，是我偷摸帶來的。”齊衛國一臉得意地從兜裡掏出頭大蒜，像是獻寶似的遞給大侄子。

“我不吃，吃完一嘴大蒜味，多影響我在班級裡的形象啊。”小國富把大蒜推了回去，非常果斷地拒絕了小叔的好意。

“吃個大蒜就影響形象了？跟你小嬸一樣，小矯情包。”齊衛國委屈巴巴地把大蒜揣回兜裡，像個小怨婦似的抱怨道。

小國富聞到餃子的香味後，也顧不上安慰心靈受傷的小叔了。他把醋往飯盒裡一倒，就開始大口大口地吃起了餃子。

一口一個餃子，吃得那叫一個香，把旁邊的小衛星都看饞了，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他哥哥吃，咽口水的聲音大得全屋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慢點吃，彆噎到了，我可沒給你帶餃子湯。”齊衛國看到狼吞虎咽的大侄子，就知道這小子在學校是沒吃到啥好東西，肯定是饞得狠了。

“小嬸包的餃子太香了。”小國富一邊吃一邊感慨，臉上滿是對家的懷念。

“哥哥，等家裡再做好吃的了，我跟爹還給你送。”小衛星奶聲奶氣地安慰道。

小國富本就想家，突然聽到弟弟說出這樣暖心的話，差點被弟弟感動得淚灑當場，剛要誇讚弟弟貼心，卻被弟弟接下來的話給弄無語了。

“哥哥，你盒子裡的奶糖能給我吃嗎？”小衛星一臉期待地看著哥哥。

“不能，你現在換牙呢，糖吃多了就長不出好看的牙齒了，到時候就變成醜八怪了，你的小夥伴就都不跟你一起玩了。”小國富沒有被弟弟的糖衣炮彈迷惑住，非常有原則地拒絕了弟弟。

小衛星嚇得趕緊捂住了嘴，委屈巴巴地看著哥哥，企圖賣個可憐讓哥哥心軟，但直到這一飯盒的餃子被吃光光，他哥哥也沒被他打動。

“哼，哥哥真摳。”小衛星見哥哥無動於衷，氣得小鼻子一皺，生氣不理哥哥了。

“哼，弟弟真饞。”小國富也是真不慣著弟弟，故意氣這個小家夥。

齊衛國看這兄弟倆就這麼“決裂”了，在旁邊笑得肚子疼，就連門衛大爺也笑得直不起腰了。

“下周這個時間我還給你飯哈，到時候你就提前守在這，省得麻煩大爺再喊你

了。”齊衛國交代了大侄子一句，就帶著兒子回家了。

小國富飽餐一頓，嘴上的油都沒擦就美滋滋地回教室上自習去了。

“趙國富，你身上怎麼這麼大的醋味啊？你家裡人給你帶什麼好吃的了？”小國富剛回教室，旁邊的舍友就湊了過去。

“餃子。”小國富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忍不住想要顯擺一番。

“什麼餡的啊？”另一個舍友一聽到餃子，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也跟著湊了過來。

“角瓜雞蛋餡的。”小國富本來想炫耀一下裡麵還有蝦皮和木耳，但覺得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所以非常有眼力見地沒有繼續描述餃子餡。

“那肯定特彆香吧？你嘴上還有油呢。”兩位舍友一臉羨慕地看著小國富油亮亮的嘴。

小國富趕緊把嘴擦乾淨，跟舍友解釋道：“我小嬸是廚師，素餡餃子也做得很香，其實沒放多少油，我家平時也不吃餃子，估計是我小嬸怕我想家，特意給我包的。”

小國富撒了個善意的謊言後，就不再提餃子的事了，而是專心的開始學習。

小國富因為離家近，周日放假可以回家待一天，順便改善改善夥食，再加上每周三都能吃上他小叔送去的加餐，學校的日子倒是沒那麼難熬了。

一晃一個月過去了，顧紅星剛過完生日就去上班了，小康樂被送到了托兒所，小衛星又能回幼兒園跟小夥伴們嬉戲玩耍了。

顧紅星懷著忐忑的心情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上，果然不出所料，廠子裡已經大變樣了。

原本熱鬨的工廠變得十分冷清，走在最寬敞的大路上也碰不到幾個工人。因為工人越來越少，現在二食堂直接被棄用了，所有人都去一食堂上班了。

本來後廚就人員超標，現在兩個食堂又合在了一起，人數實在太多了，後廚都要放不下了，顧紅星想洗個菜都擠不上去，就隻能去飯廳裡待著，給乾活的人空出些地方。

總共也沒多少活，後廚的這些人若是輪班乾，等排到顧紅星時估計要等三天後了，大家實在閒得無聊，女人們就聚在一起聊八卦織毛衣，男人們則聚在一起打撲克。

現在這種亂糟糟的情況，王前程也懶得管了，就放任大家各乾各事了，這種散漫的工作態度一直持續到十月底。

十一月初始，鋼廠的領導們終於想起來還有一大批工人需要安置，於是財務部的會計們在武裝部同事的陪同下，從銀行拎回了好幾兜子錢，給不能跟著廠子走的工人們發放安置費。

工人們安置費的發放標準是：每滿1年支付1個月的工資；6個月以上的而不滿1年，則按1年計算；不滿6個月的，則支付半個月工資。

顧紅星的工齡是從轉正那天開始計算的，從1967年開始工作，一直到1978年10月底，正好工作了11年整，總共可以拿到533塊5毛錢的安置費。

安置費是按部門一起下發的，後勤部門和行政部門先拿錢，等這些職能部門都拿完錢後再給工人們發安置費。

顧紅星靠在走廊邊的牆上，仰著腦袋放空自己，臉上滿是落寞。

“喲，顧大廚，您離了廠子後，打算到哪裡高就啊？”劉德財湊了顧紅星跟前，陰陽怪氣地故意惡心人。

“你管我去哪裡。”顧紅星白了劉德財一眼，語氣非常不好地懟了過去。

“猜猜我去哪裡了？”劉德財被懟了也不生氣，繼續賤嗖嗖地挑釁著顧紅星。

“我管你去哪裡。”顧紅星這次連眼神都懶得給劉德財了。

“我要去國營飯店當廚師了，第一個月就給我開37塊錢的工資，等我轉正了就能掙48塊5的工資了。”劉德財一臉得意地衝著顧紅星炫耀道。

“你曾經看不上眼的人，就要跟你掙著一樣的工資了，你心裡是不是挺不是滋味的？”劉德財見顧紅星依舊不搭理他，就繼續拿話刺激她。

“我不僅看不上你，我還瞧不起你，滾一邊去，我不想跟你說話。”顧紅星的話宛如一把尖刀，狠狠地紮在了劉德財的心尖上。

“連工作都沒了，還嘴硬呢。就你這臭脾氣，給人乾臨時工都沒人要。”劉德財沒想到顧紅星說話這麼難聽，氣得他滿臉通紅。

劉德財一臉哀怨地看著顧紅星，希望能等到顧紅星給他道歉，就像是被拋棄的糟糠妻看陳世美丈夫的眼神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顧紅星把他咋地了呢。

顧紅星懶得搭理劉德財，無論劉德財說啥，她都不吱聲，她怕自己說出更難聽的話。

畢竟拿了安置費後，她跟劉德財很可能這輩子都遇不上了，所以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再吵個天翻地覆的，她現在就想趕緊拿到錢回家。

而且劉德財嘴賤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自打那年私自做菜被顧紅星踢出廚師學徒行列後，他就直接破罐子破摔了，也不裝模作樣地伏低做小了，直接暴露本性，上班時總要故意說兩句難聽話惡心人。

不過他倒是知道挑軟柿子捏，他經常欺負的人也都是那些軟弱的人，對上顧紅星時，他倒是老老實實的，偶爾嘴欠兩句也是被顧紅星懟得說不出話。

顧紅星一直覺得劉德財肯定是有什麼毛病，明明整個後廚的人都不喜歡他、防著他，但這人就愣是堅持了這麼多年不換工作。

李仁義不止一次讓劉德財轉崗，甚至要給他轉到比較有油水的采購部，但這人就是不動，仿佛特彆熱愛後廚工作似的。

你要說他熱愛後廚工作吧，李仁義想把他調到一食堂後廚去，但人家還不樂意，就非要在二食堂後廚待著，也不知道二食堂有啥吸引他的地方，明明所有人都不給他好臉子看，但人家就愣是堅持了這麼多年。真是讓人不得不服。

當然，也可能劉德財就喜歡被所有人鄙視的工作環境，畢竟這人腦子不正常，喜好異於常人到也正常。

十一月的第一天，天氣晴朗，但顧紅星卻沒有好心情欣賞天氣，她拿著自己的安置費領著兩個孩子回了家。

以前下班時都是邁著輕快的步伐，但這次的腳步卻異常沉重，顧

紅星走在路上都覺得行人在看她，仿佛所有人都在嘲笑她沒了工作。

回到家後，顧紅星就把屋門關上了，隔絕了鄰居們探究的眼神，心不在焉地給家人們做了一頓晚飯，吃過飯後就躺在炕上發呆。

“彆不開心了，不是還有我呢嗎，我掙的工資足夠咱們花了。”齊衛國回家後看到抑鬱寡歡的媳婦，趕緊湊上前去安慰。

“倒不是擔心錢，就是覺得自己沒用了，連劉德財這種人都能找到大廚的工作，我卻隻能當臨時工。”要是沒人安慰還好，一旦有人安慰，顧紅星憋屈得眼淚瞬間就落下來了。

雖然今天懟劉德財時很硬氣，但顧紅星心裡其實很不是滋味的，畢竟被一個她一直瞧不上的人趕超了，這種落差真的讓人太難受了。

“他找到工作也不是憑能力找到的，咱不跟他比。”現在國營工廠裡的工人實在太多了，好多崗位都是兩三個人輪著乾，要不是有關係，根本都進不去，齊衛國深知這一點，所以他安慰媳婦，怕媳婦鑽了牛角尖。

“說是這麼說，但真碰見了也夠讓人難受了。”顧紅星直接轉身趴在炕上掉眼淚，她現在腦子亂糟糟的，真的是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齊衛國了解媳婦的性子，知道她這是不想說話了，於是就非常有眼力見地出了屋。

“這幾天彆惹你媽，不然挨揍了，我可不幫著你。”齊衛國出了屋就把兒子叫到跟前來，叮囑他這幾天要消停一點。

“小叔，咱們要不要買點禮物哄哄小嬸啊？”小愛華從書本中抬起頭，給自家小叔出主意。

“買啥啊？我買的東西也不招你小嬸喜歡啊。”齊衛國倒是舍得給媳婦花錢，但問題是他每次買的東西都不符合媳婦的審美，往往是花了錢還要落埋怨。

媳婦坐月子時，他為了哄媳婦開心，花了六塊錢給媳婦買了條紅色絲巾，上麵還繡著牡丹花呢，花花綠綠的特彆紮眼。

齊衛國當時看到這條絲巾時，就覺得媳婦圍上它肯定特彆美，於是果斷花錢買了下來。但他媳婦收到禮物後並不開心，還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這可把齊衛國的心傷得透透的了。

“買個手表，小嬸肯定會喜歡。”作為小嬸的貼心小棉襖，小愛華太知道自家小嬸的喜好了。

隔壁金嬸子買了手表後，自家小嬸不止一次地投去羨慕的目光，這說明她肯定是想要的。

“可是我的錢也不夠啊，咱家大錢都在你小嬸手裡放著呢，我手裡就隻隻剩下兩塊五毛錢了。”齊衛國倒是一點都不好麵子，非常坦誠地把自己的家底抖落個乾淨。

“小叔，你的錢都花哪裡去了？我還攢了六十多塊錢呢。”小愛華不敢置信，自家小叔竟然這麼窮。

“爹，你真窮，我還有十塊錢呢。”小衛星也跟著姐姐一起嫌棄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