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薑先把自己的東西一一擺放整齊,接著就將整間房仔仔細細地探索了一遍。
來的時候薑薑特意問過趙子塘,從他得知口中房間裡並沒有監控,隻有玄關處有兩個攝像頭,薑薑又不放心地檢查了一遍,的確如此,趙子塘並沒有騙她。
所以她不僅自己探索,還拿著白玉玲瓏鏡,讓謝綃一起看。
兩個人時不時地發出一聲驚呼。
“這大落地窗!我真的太愛了!”謝綃隔著鏡子,眼裡滿是羨慕,“你下次試試用高腳杯裝著紅酒,邊喝酒邊站在窗前俯視底下的車流。記住,一定要把房間裡的燈光調暗。”
薑薑不明白,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於是虛心請教,“這樣做有什麼特彆的含義嗎?”
謝綃臉色深沉,“這樣你就能體會到霸道總裁的感覺了。”
薑薑:?
薑薑滿臉好奇,“霸道總裁是什麼?”
能用霸道一字來形容,薑薑隻能想到皇族子弟,龍子鳳孫嘛,天生就比旁人多出幾分高不可攀的氣勢,一個個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
太子如此,懷寧公主亦是如此。
謝綃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霸道總裁的意思,她想了想,“大概……就是紀絮桉那樣的?”
薑薑頓時明白了,看來即便這個世界沒有皇權至上的規矩,有些人依舊是淩駕於眾人之上的存在。
“先不說這個了。”謝綃感覺越說越錯,她也不好意思跟薑薑說一些土尬的東西,主要是薑薑太單純了,謝綃怕把她教壞。
“你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跟紀絮桉開啟同居生活了?”她滿臉寫著八卦。
薑薑跪坐在窗邊,同謝綃一起望著窗外的景色,她的眸光平和溫柔,語調輕緩地道:“紀絮桉應該不會經常過來。”
謝綃不理解,“她不是說要跟你培養感情嗎?不然為什麼要為你辦理外宿手續?”
薑薑將額頭靠在玻璃窗上,笑盈盈地同鏡子裡的謝綃對視,“小綃,連你也被她騙了嗎?”
這話隻不過是紀絮桉用來應付紀老太太的罷了,薑薑要是真的相信,那才是中了紀絮桉的陷阱。
薑薑對紀絮桉若即若離,紀絮桉又何嘗不是一樣?
紀絮桉深諳打一棒子再給顆甜棗的手段,剛見麵時就給了薑薑一個下馬威,用冷淡且厭惡的態度將薑薑鎮住。
她雖然嘴上說的很凶,在其他方麵卻並沒有苛待薑薑,該配合的時候也很配合,難免會給人一種麵冷心熱的錯覺。
“紀絮桉的目的從來不是趕我走。”薑薑淡淡道,“她隻是想我安安分分地呆著,不給她帶來任何麻煩,就足夠了。”
“可她之前還表現的很討厭,很排斥你,一副恨不得立馬讓你滾出紀家的樣子。”謝綃感覺自己的腦子都快糊成一團了。
“她要是不這樣,怎麼能讓我害怕,從而安分守己?”
謝綃恍然大悟,“所以那個時候,你的害怕
都是裝出來的?!”
她沒想到薑薑那麼早就開始演了,居然連她也被騙了過去。
“也不完全是。”薑薑的確很忌憚紀絮桉,因為對這個世界還不夠了解的她完全不是紀絮桉的對手。
“紀絮桉要是真的想趕我走,隻需要放任紀荷鳶欺負我就好了。”可她並沒有這麼做,甚至還在紀荷鳶欺負薑薑的時候替薑薑出頭。
“那她到底是想乾什麼?娶你?看起來也不像啊。”
“大概是我最近的表現還不錯,讓她挺滿意。”薑薑抿唇露出一個淺笑,“紀家有錢,不是養不起一個孤女。”
這下謝綃明白了,“她是想先穩住紀老太太,然後跟你解除婚約是吧?”
所以紀絮桉才會處處避嫌,就是擔心一旦薑薑喜歡上她,解除婚約的事就會變得更加艱難。
“所以,你想請她來吃頓飯,把一切說開嗎?”
薑薑搖頭,“不是完全說開。”
她見謝綃不理解,便很耐心地跟對方解釋道:“小綃,話永遠不能說得太滿,否則便會失去回旋的餘地。說一半留一半,七分真三分假就足夠了,這樣還能給自己留下退路,不至於陷入僵局。”
謝綃若有所思,“我明白了,就是要懂得留白,對吧?”
說白了就是語義含糊,讓對方自己理解、自己腦補唄。
“可你剛才還說紀絮桉想避嫌,那她會來嗎?”
薑薑篤定道:“她會。”
對紀絮桉這種大權在握,性子說一不一的人來說,超出預料之外的事情,是最難忽視不理的,哪怕是為了解開心底的疑惑,她也一定會走這一趟。
“以後我不確定,但今晚,她一定會來的。”
——
下午四點多,趙子塘就安排人把薑薑要的東西送來了。
薑薑這是第一次使用現代的廚具做飯,上回還有人幫忙,這次完完全全得靠她一個人,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但從她的動作根本看不出任何生疏,連謝綃都感慨道:“你看起來真的完全不像是沒用過的樣子。”
“我看老宅裡的廚娘用過。”薑薑解釋道。
她切菜的速度並不快,但下刀很穩,切出來的土豆片厚薄幾乎一模一樣,看得謝綃滿臉驚歎。
而且薑薑還係著粉色的圍裙,上麵的圖案是一隻可愛的兔子,胸口的地方甚至還有兩個小耳朵,差點兒沒把謝綃萌暈。
明明兩個人的臉長得都一樣,為什麼薑薑就給她一種很軟很好欺負的感覺啊?
謝綃感覺看薑薑做飯也很有意思,看著看著,她忽然靈光一閃,“你不是一直想找個工作嗎?你可以去做美食主播啊!”
薑薑蹙眉,“這是何意?”
謝綃來勁了,小嘴叭叭根本不帶停的,說到最後薑薑也明白了。
“這裡的人喜歡看彆人做菜?”薑薑不理解,做菜有什麼好看的?
“不止呢,還有唱歌跳舞玩遊戲之類
的,總之五花八門的什麼都有。”謝綃越想越覺得可行,恨不得馬上讓薑薑注冊一個賬號。
薑薑沒有打擊她的興致,隻是衝她揮了揮手中的菜刀,“等我空下來再仔細了解一下吧。”
謝綃一想也是,“那你先忙。”
準備食材就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薑薑估摸著紀絮桉可能要回來了,就把白玉玲瓏鏡收了起來。
下午六點一十分,紀絮桉用指紋打開密碼鎖,才剛推開房門,一股濃鬱的菜香味就飄了過來。
紀絮桉關上房門,邊走邊將外套也給脫了下來,隨手搭在了沙發扶手上。
等薑薑聽見動靜回過頭時,紀絮桉已經快走到廚房門口了。
“你回來了!”薑薑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眼裡的驚喜毫不掩飾,直白到讓人心口發熱。
紀絮桉腳步微頓,“嗯。”
她很快又繼續往廚房走,邊走邊問,“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薑薑受寵若驚地看著她,接著趕緊擺了擺手,“不用,我一個人能行的,你工作辛苦了,先坐著休息一會兒吧。”
紀絮桉不太會做飯,最多隻能打打下手,但薑薑已經把菜全部都準備好了。
她見薑薑並不是假意推辭,是真不需要她做什麼,於是也沒有勉強。
但紀絮桉也沒有走遠,她順勢在餐桌前坐下,靜靜地注視著薑薑。
廚房與餐桌之間沒有間隔,開闊的視野裡,紀絮桉完全能把薑薑忙碌的身影收入眼底。
趁著炒菜的功夫,薑薑還端了一盤洗好的水果出來,全是紀絮桉喜歡吃的。
“還有一個菜就好了,紀總,你先吃點兒彆的東西填填肚子。”
紀絮桉的目光從薑薑蔥根般的指尖,一路掃視到她鼻尖的點點細汗上,她微微頷首,“辛苦了。”
頓了頓,又道:“不用叫我紀總。”
薑薑想,紀絮桉肯定是想到了紀荷鳶的那句“特殊的癖好”。
她恰到好處地露出了幾分糾結和不安,無意識地咬著自己的唇瓣,卻不知道那片唇肉已經被她咬得殷紅濕潤,像吸飽了水的花瓣一般柔軟鮮豔。
“那……那我該稱呼你呢?”
紀絮桉快速垂下眼眸,視線並未在薑薑的臉上停留片刻,“叫我的名字就好。”
薑薑攪著自己的手指,聲音輕輕的,“知道了。”
她轉身又進了廚房,直到她再次走遠之後,紀絮桉才重新抬眸看向她的背影,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嗎?
薑薑把最後一個菜端上餐桌,她取下身上的圍裙,拉開椅子坐在了紀絮桉的對麵。
“有幾道菜我是第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她說著,臉紅了紅,“但以前吃過我做的菜的人都說,我的廚藝還不錯。”
紀絮桉聽見這話,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她夾了一筷子離自己最近的清炒藕片,入口鹹香中帶著微微的清甜,確實還不錯。
嚴格來說,薑薑的廚藝不算特彆好,但做得很有家常菜的氣息,是好吃的。
再加上屋子裡很安靜,柔和的燈光撒在餐桌上,為此刻的氛圍添了一抹溫馨的色彩。
薑薑猜紀絮桉應該會喜歡,她不知道紀絮桉冷淡的性格是否跟父母早亡有關,但這件事對她的影響肯定不小,所以紀絮桉應該不會討厭這種家的感覺吧?
薑薑推己及人,至少……她自己是很喜歡的。
兩個人都沒說話,心平氣和地吃了一頓晚飯,紀絮桉的飯量不大,但今晚也吃了滿滿一碗米飯,可見薑薑猜的沒有錯,她的確是喜歡的。
一頓飯吃下來,紀絮桉的臉色明顯沒有之前那麼冷了。
氣氛正好,薑薑拿起一旁的果酒,給紀絮桉倒了半杯,“趙秘書說這酒不醉人,可以喝一點。”
要是放在之前,紀絮桉肯定會拒絕,但此刻她什麼都沒說,默許了薑薑的舉動。
薑薑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見紀絮桉正沉默不語地看著自己,薑薑小聲解釋:“我成年了,可以喝。”
這也是謝綃告訴她的。
紀絮桉沒說什麼,她用一指端起酒杯,放在鼻端嗅了嗅,很普通的味道,酒味確實不濃,說是飲料也沒問題。
在她輕嗅的時候,薑薑已經猛灌了一整杯,仿佛是在給自己加油鼓氣。
紀絮桉抬眸瞥向對麵,就見薑薑正雙頰酡紅,眼眸濕潤地看著她。
喝醉了?
紀絮桉的眼裡升起了懷疑。
薑薑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儘後,才慢吞吞地開口道:“謝謝你,紀絮桉。”
紀絮桉眸光微閃,“謝我什麼?”
微醺給了薑薑勇氣,她直勾勾地對上紀絮桉的視線,“謝謝你對我這麼好,願意收留我,給我住的地方。”
紀絮桉不以為然,“這不算什麼。”
薑薑說的都是花錢就能解決的事情,而錢是紀絮桉最不缺的東西。
紀絮桉更在意的是,薑薑用了“收留”這個詞。她想,看來謝綃也很清楚,自己的借口有多離譜。
“這不一樣。”薑薑搖了搖頭,她的聲音更輕了,輕得好像自言自語,“你本來可以不用管我的,就像……一樣。”
最後那句話紀絮桉沒怎麼聽清,但她調查過謝綃,知道謝綃其實還有個舅舅,隻不過兩人的關係並不好,平時根本不來往。
她說的,應該是她舅舅吧?
這一刻,紀絮桉忽然有些沉默。
當然,她還是很不喜歡謝綃利用所謂的命格來逼迫自己的行為,但拋開這些不談,謝綃也隻是一個不久前才失去了唯一的親人,自己孑然一身無依無靠的小姑娘罷了。
或許是今晚的氣氛太過溫馨,謝綃又難得地對著她說起了自己的心事。
久違地,紀絮桉想起了一些很久遠的事情。
瓢潑般傾瀉而出的大雨,厚重到沒有儘頭的濃霧,歇斯底裡的哭喊聲,呼
嘯而過的穿堂風……以及,渾身濕透的、麻木得仿佛感覺不到疼痛的少女……
紀絮桉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耳邊謝綃絮叨的低喃仍在響起。
她好像喝醉了,不然絕不可能在自己麵前露出這般姿態。
紀絮桉拿過一旁的酒瓶看了一眼,酒精度數12%vol。
她挑了挑眉,正大光明地打量對麵的人,語氣聽不出情緒,“你喝醉了,回屋去休息吧。”
薑薑眨眨眼,表情呆呆的,她醉眼朦朧地看著紀絮桉,然後猝不及防打了個酒嗝。
她羞恥又心虛地捂著自己的嘴巴,然後眼裡突然攢起了淚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
“你讓我走。”薑薑語氣肯定,又帶著隱隱的委屈,“你是不是也嫌棄我,覺得我沒用?”
“我沒這麼說。”紀絮桉淡淡道。
雖然她也沒覺得薑薑多有用就是了,至少到現在為止紀絮桉還沒在薑薑身上看見任何的閃光點。
薑薑喝醉了,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包在眼眶裡的淚珠當真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委屈極了,“你有!你讓我走!”
頗有種無理取鬨的意味在裡麵。
紀絮桉眼神平靜,“我是讓你回房間,不是讓你離開這裡。”
薑薑好像聽懂了,她咬著唇沉默幾秒,超小聲地跟紀絮桉道歉,“那對不起嘛,我不應該凶你。”
語氣軟的不行。
紀絮桉沒生氣,跟醉鬼生氣沒有任何意義。不過她也算是見識到了薑薑的另一麵,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裝出來的,但也還算有趣,所以紀絮桉依舊坐在餐桌上看著薑薑,並沒有馬上起身離開。
薑薑眼也不眨地看著她,無聲地流著眼淚,哭得安靜而秀氣。
紀絮桉問她:“你哭什麼?”
薑薑捂著心口,“我不知道,但我就是覺得好難受。”
她思考了很久,才有點兒不確定地說:“我好像……有點兒想家了。”
可是她在這裡沒有家。
薑薑的聲音很輕,卻有一股濃重的悲傷撲麵而來,壓得人心裡沉甸甸的。
紀絮桉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頭一次拋開所有的成見,認真而鄭重地對薑薑道:“謝綃,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曆的事情,再優秀和偉大的人,也終有走向死亡的一天。如果離去的人有所牽掛,留下來的人就更應該好好地生活,帶著亡者的期盼和祝福,走向更廣闊遼遠的天地。”
“認認真真,腳踏實地地過好每一天,就是最好的懷念離去的人的方式。”紀絮桉說到最後,深深地凝視著薑薑濕紅的雙眼,語氣裡仿佛帶著某種深意,“你要相信,你在這世上度過的每一秒都足夠珍貴,那些你視如雞肋的東西,可能也會是某些人求而不得的。”
薑薑愣愣地盯著她看了很久,久到紀絮桉都覺得她可能根本就沒聽懂自己說的這些話時,薑薑才動了動嘴唇,輕聲道:“我是真的很羨慕小鳶。”
很羨慕,很羨慕。
薑薑看著紀絮桉,又好像沒看她,目光仿佛望向了很遙遠的地方,“我小的時候,也很想有一個姐姐……”
住在山下的劉小寶有三個姐姐,每個姐姐都很疼她,把所有的好吃的都讓給她吃,還會帶她去河裡摸魚,去山上摘野果。
可是她很小氣,明明有三個姐姐,卻不肯分一個給薑薑,還要故意在薑薑麵前炫耀。
人人都有姐姐,連紀荷鳶這麼惡劣的人都有姐姐疼,薑薑卻沒有。
她趴在桌子上安靜地看著紀絮桉,淚珠從眼角滾落,把衣袖都打濕了。
紀絮桉呼出一口氣,仿佛明白了什麼似的,看向薑薑的目光裡染上了溫度,“謝綃,你也可以把我當姐姐。”
“親密的關係並不一定得是夫妻,你還有更多的選擇。”
薑薑都快把自己的唇瓣給咬破了,她哭得更凶,哽咽著問,“你會像對小鳶那樣對我好嗎?”
紀絮桉承諾道:“會。”
薑薑慢慢伸出手,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