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貞看出曹灃辦事不力,有意替高道密脫罪,轉而任命張儘為大理寺卿,協助處理此案。

很快,案件就有了新進展。

因高揚殺人之事,繼而牽出高道密結黨營私,貪汙受賄,涉嫌謀反等罪狀。父子二人,連同相關的十餘人等皆入獄。

與此同時,曹沛則離京,奉命擔任使臣,出使鬼方。距離他從齊州返回,不過半月。曹沛以祖母重病,想要延遲動身,然而天子疾言厲色,宦官親至家中宣旨,催促起行,不得有片刻延誤,曹沛隻能受命。

時節已經入冬。這個季節,本也不是北上的時節。

越往北,越入冬的早。出京不過月餘,忽然開始下雪。接連數日,大雪不停。曹沛眼看深冬已至,這雪下的仿佛沒有止境,心情越發沉重。

越靠近崇州,他心中的危機好便越多一分。

前麵就是狼關,出了狼關就不再是魏國的領土了。

國界之外,一旦生變,就將孤立無援。

曹沛在路途中,收到傳信,得知了京中的變故,心中的懷疑恐懼感更甚。

到了館驛,人馬皆疲,眾人都下車入安置,享受出關前的最後一頓美酒。曹沛無心飲酒,獨自站在館驛的門前看雪。

他正擔心接下來的路程,忽然有人來到身後,是驛丞,這人討好地笑著:“大雪天寒,大人何不到館中飲一杯?”

曹沛道:“我有公事在身,不敢醉酒。”

“小的名叫王恩。”

驛丞道:“大人不認識小人,小人曾是皇後娘娘的家奴。”

曹沛聽到這話,心中訝異,當即回頭。

這人不過二十來歲,是個相貌清秀,體格瘦小的青年。身形比自己要矮了一頭,舉止倒很有禮,曹沛聽他說同皇後有舊,頓時好奇問道:“你見過皇後?”

“小人曾在燕國公府上為奴。娘娘入宮之前,小人曾見過。”

曹沛問:“你為何不在京中,卻來這邊遠之地?”

“是娘娘讓我來此地的。娘娘為我脫了奴籍,給了我一小官做,便是這裡的驛丞。”

曹沛道:“你怎會認得我?”

“我剛才聽他們稱呼,便猜到大人的身份。娘娘半月前來信,告訴我大人將要行經此驛,並托我向大人轉達一樣東西。”

他遞給曹沛一枚錦囊:“請大人將此物收好。”

曹沛聽到是皇後所托,心中倏地一動。他接過錦囊,攥在手中,遲疑地道了聲:“多謝。”

“小人告辭。”

曹沛目送他離去,這才打開那隻錦囊。

他隻當會是什麼信物,又或是紙條之類,然而打開,什麼也沒有。囊中隻有一根竹簽,上麵僅四個字:孫臏歸齊。

曹沛頓時陷入疑惑。

他一時想不通皇後讓人送這支簽給他到底是何意,隻得將這錦囊藏在懷中。

這一趟出使,比曹沛預料的還要糟糕的多

出發的時間就不對。曹沛一行皆來自中原暖國,根本就承受不住這北方冬天酷寒的天氣。即便穿了狐裘和皮袍,也隻能勉強抵禦風雪。長時間騎馬,雙手凍的生瘡,雙腳凍得失去了知覺,連水囊中的水都結了冰。寒風夾著雪吹刮在人臉上,仿佛如沙石一般。除了要對抗惡劣的天氣,還要擔心賊寇的偷襲。燕國和鬼方正在交戰,為了掩藏身份,他們須偽裝成過路的客商,一路小心謹慎。

趙貞派了五十名禁衛軍士兵,護送他北去,然而及上了路,曹沛才發現,這些人根本就不是什麼精兵,竟全都是些老弱,一個年輕精壯的都沒有。曹沛隻一眼,心都涼了。隨行的宦官,亦是個刁鑽刻薄,飛揚跋扈的小人。初次見麵,他便對曹沛處處刁難,指責他禮數不周,要求曹沛向他行拜禮。曹沛斷沒有向太監拜首的道了理,自然拒絕,這太監便就此記恨上他,整日雞蛋裡挑骨頭,言語譏諷羞辱。

曹沛厭惡至極,卻也隻能儘力忍耐。

不僅如此,這太監還每日派人監視他,盯著他一舉一動,甚至記錄他的言行。

這天夜裡,曹沛突然心悸,從夢中驚醒,就見窗子被人打開,有個黑影突然從窗子溜了出去。曹沛隨後檢查自己的隨身物品,就發現自己藏在懷中的錦囊竟然消失不見。

次日,便有老兵悄悄在他耳邊提醒,說王大監派人偷摸進他房中,讓他小心。

曹沛將信將疑。

老兵道:“你若不信,不如當麵與他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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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沛道:“王大監為何讓你偷這個東西?”

太監道:“他讓我監視你。那天看見有人悄悄給你這個東西,他便讓我偷出來。”

“然後呢?”

“王大監說,要尋你的罪證。”

曹沛道:“一個錦囊,算什麼罪證?”

“誰知道呢。興許能有用。若是沒用,你這麼緊張,且神秘兮兮做什麼?必定是有什麼秘密。”

曹沛怒火中燒,這太監連忙叩頭求饒:“我也是奉命行事。你我無冤無仇,我何苦尋你的短。”

曹沛一把揪住他前襟:“當初在齊州,是不是也是你們在搗鬼,故意陷害我?”

這太監連忙擺手:“這我可不知道,這不乾我的事。”

老兵雖老弱,卻性情耿直,聽聞此事,都替曹沛不平,私下說:“這太監欺人太甚,行事鬼鬼祟祟,不如我們將他打一頓,給大人出氣。”

曹沛阻止道:“真打了他,你們也要受嚴懲。”

“那怎麼辦?總不能白白受這鳥氣。依我說,打他一頓,讓他把東西還來,叫他以後再不敢騎在咱們的頭上。”

曹沛道:“就是打他,也得找個理由,光憑這個理由是不

() 夠的。還得被他倒打一耙。”

“找個理由還不難?咱隨便就找個由頭。”

曹沛思索片刻,隨即示意眾人靠近,低語了幾句。

這太監行事刻薄,每日要食新鮮羊肉,喝羊乳,但有不得,便打罵廚子。兩名副使皆是他的應聲蟲,奴顏諂媚,事事皆聽太監吩咐。為討這閹人歡心,不惜克扣士兵們的夥食。眾人本就厭憎他。又正值寒冬。這些老兵,年紀又大,身上多有舊傷,行軍趕路,又凍又餓,都受不了了,隊伍裡早已是怨言不斷。

曹沛出資,準備了些酒肉,攜在馬上。

隔日上路,待眾人勞乏,曹沛便下令休整,取了酒肉來,分與眾人飽腹。

平日裡,隊伍何時出發休整,都要問過太監,而這次,曹沛卻故意沒有告知他。分發酒肉食物時,又故意沒有拿給太監,存心激怒對方。

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便跳了出來,趾高氣昂問道:“誰讓你們休息的?”

幾個老兵一口酒,一口肉,故意嬉笑看著他,麵有嘲諷之色,隻不回答。這小太監極惱怒,立刻向車中王大監稟告:“他們都不說,肯定是曹沛下的令。他們停下來喝酒吃肉,卻不分給咱們,顯然是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王大監問道:“他們哪裡來的酒肉?”

“不知道,人人都有,隻咱們沒有。這什麼意思?倒不為吃的,可他們這樣,擺明看不起咱們。”

太監憤憤不平,頗為受辱。還有那幾個王大監的親信,都沒有得到酒肉,表情都有些尷尬。

王大監問道:“誰允許他們喝酒吃肉的?”

這小太監得了令,當即氣勢滿滿地殺回去,質問道:“誰允許你們喝酒吃肉的?”

老兵們依舊滿臉嬉笑:“我們花自己的錢,買些酒肉吃,沒犯什麼禁令吧?我們比不得王大監,日日都有大魚大肉吃,隻能自掏腰包,解解饞癆。”

小太監氣的滿臉通紅,指著大聲斥道:“胡說,你們哪裡來的錢,還這麼整整齊齊,約好了似的。定是官裡的錢被你們偷出去花了。”

老兵們齊聲大笑。

曹沛遠遠瞧見這邊喧鬨,他拿著酒囊,笑走過來。見這太監急的抓耳撓腮,他舉起酒囊,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酒,抱著胳膊說道:“這些酒肉都是我買的,不是官裡的錢,是我的私囊。天氣寒冷,我看大家一路北上辛苦,飲食又不周,因此買些酒肉給大家吃。”

這小太監氣得大罵:“曹沛!你什麼意思?”

曹沛生怕他不生氣,笑道:“我有何不妥?啊,我忘了,幾位宮監平日裡吃的好,想必看不上我們吃的這些酒食,就沒給幾位宮監準備。”

太監氣的暴跳如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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