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公子說笑了。”
尹蘿迎上他的目光。
裴懷慎不避不閃,並不搭話。
馬車抵達澧苑。
裴懷慎將麵紗再次覆上尹蘿的臉,抱入懷中,下車。
“二公子。”
門前侍從屈首問安。
進入大門,才明白這地方為什麼叫澧苑。
竟是建在水上的。
回廊曲折而不繁複,兩旁偶有魚躍出水,頂撞水麵飄浮著的花葉。
尹蘿觀察了一路:
路不複雜,卻是單行道。
有人守著的情況下,逃跑難度會加大。
過了這段路,景色開闊,來往侍從婢女增多,有幾個在裴懷慎走過後偷偷打量。
公子還是頭回帶女子來澧苑。
看這裝扮……是煙花女子?
行過山水映襯的園林之景,往深處愈發幽僻靜謐,隨侍減少,卻更恭敬沉默,無一人好奇抬首。
怎麼還在走。
尹蘿都看愣了:咱是在徒步旅行嗎……
“請李醫師過來。”
七彎八繞,裴懷慎終於抵達一間屋子,將尹蘿放在榻上,手指懸在她的麵紗旁,似是要解開,又原封不動地撤離。
尹蘿像個屍體一樣躺在床上,目光掠過屋內種種陳設,腦子裡的感想除了“有錢”根本容不下彆的詞,部分事物她甚至認不得,光瞧質感和複雜的技藝就知道價值不菲。
裴懷慎敢說出那種話,確實是有底氣的。
中洲,就是裴家紮根數百年的沃土。
裴懷慎給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著,不笑時整個人便顯得有些冷峻。
察覺到她的視線,裴懷慎唇邊揚起故意的弧度,將杯中水一口飲儘。
尹蘿:“……”
有狗。
李醫師是位女性,上了年紀,不苟言笑。
把脈片刻,她便看了看尹蘿,對裴懷慎道:“底子很弱,公子不能折騰她,得先養著。”
裴懷慎對這話無甚反應:“沒毒?”
李醫師搖頭:“軟筋散,欺負女子的手段。”
尹蘿鬆了口氣:不是毒就好了。
李醫師目光再次掠過尹蘿,道:
“她內裡虧空,積鬱成疾。公子要是嫌麻煩,最好現在就丟開手,免得治到一半再停,平白浪費心血藥材。”
尹蘿上次被鄭醫師說有口氣沒鬆都不至於這麼震驚:積鬱成疾也太扯了,我雖然是有點草木皆兵,但先把自己鬱悶死了這事可不乾。
裴家的醫師水平應該沒這麼次吧?
尹蘿探尋地看著這位李醫師,後者垂眸冷臉,全無破綻。
抬眼。
對上裴懷慎晦暗不明的眸子。
“不過養個人,能有多麻煩。”
裴懷慎擺了擺手,姿態隨意,“你隻管開
藥。”
李醫師頷首:“是。”
裴懷慎將空杯子在指間轉了轉,
道:“既病重如此,
想來她是不能見人了。”
李醫師應和道:“是,最好不要見。”
尹蘿心下微沉。
李醫師的腳步聲出門遠去。
尹蘿以眼神示意裴懷慎。
裴懷慎在她身側坐下,沒有立即揭開麵紗:“若讓人知道今日的‘嘉蘭’是你,不必前因後果、行事作為,隻這一條就足矣。”
沒人會細究其中發生了什麼,而她失蹤五天、出現在繁花閣是板上釘釘的事。莫說本就難進的謝家,哪怕是原來同蕭家的婚事未曾變動,如今都難測了。
“所以我帶走的,隻能是嘉蘭。”
尹蘿閉了閉眼。
裴懷慎說的沒錯。
至少現在,明麵上的她必須是嘉蘭。這既是裴懷慎的警告,也是她不得不為之。
裴懷慎碰到她的肩膀,穿過頸後,一把將她抄了起來。
尹蘿眉頭一皺。
麵紗掀落。
水杯抵到唇畔:“喝。”
實在是渴,尹蘿連忙喝了兩口,嘴巴停下,水杯卻沒收住,餘下的水儘數潑在她下頜、頸項,順著沒入她衣領,沾濕一片。
裴懷慎錯開眼:“鬨什麼?”
“疼。”
尹蘿壓抑的語調低低響起。
“……什麼?”
“頭發。”
尹蘿輕輕抽氣,“壓著了。”
是裴懷慎將她抱起時,腦後有幾根頭發扯到了,想躲都躲不了。
裴懷慎驀地鬆手。
尹蘿倒回柔軟被衾間,領口撞得微微散開。幾縷濕濡的發粘在頸間,尾端貼在肌膚與衣料的交接,雪色間一線深濃。
裴懷慎眼眸凝了凝,起身離去。
不多時,一位婢女捧著件紅衣進來。
“婢子來為娘子更衣。”
婢女規矩地垂首行禮,不曾窺探。
“多謝。”
尹蘿開口道,“可否為我倒杯水?”
“娘子稍候。”
這稱呼一下就從小姐升級成娘子了。
裴懷慎敢讓婢女看到她的臉,應該是個心腹。東洲和中洲相距甚遠,人多眼雜,卻也總有曾見過尹蘿的人。
婢女的喂水手法甩裴懷慎百八十條街,所說的更衣也不僅僅隻是換衣服。
這澧苑還有專門的浴池,單獨一間屋子,進去便是溫暖如春,氤氳霧氣。
泡澡的水裡加了藥材,利於疏散她體內的藥性。
尹蘿趴在浴池邊,四肢的力氣漸漸回複。
“裴——公子常來這澧苑麼?”
尹蘿問道。
婢女道:“娘子想念公子,可時時寄情於箋。想必公子不會忘了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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