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自小就很出眾,沉穩可靠,附近一同玩的孩子都聽兄長的“號令”,尤其是闖禍了,一個個巴巴地來找兄長想辦法。時日推移,叔伯嬸娘們逐漸也會問兄長,近日家中的孩子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叫兄長不要包庇,彆瞞著他們。

平日裡幼年的蕭負雪偶能幫著出出主意,但遇上這樣的場景,謹記著誠實的教誨,就不曉得該怎麼辦了。

兄長卻順利地度過了長輩似真似假的盤問,平安無事。

蕭負雪對兄長敬愛、佩服,可沒想過一味地依賴仰仗兄長。畢竟他們出生隻隔了半個時辰不到。

離家分彆那日,兄長對他叮囑了許多。飛舟起了他才發覺,自己想說的話一句都沒說出去,打定主意年終歸家時要先發製人。

再相見時,兄長含笑問他在琉真島習不習慣,遇到了什麼難處或有趣的事,蕭負雪一一答了,末了險險抓住機會,問兄長在掖雲天過得如何?

兄長不假思索,道:

“還好。”

還好,沒事,不錯。

兄長總是這樣說。

但蕭負雪能感覺得到,這並非是敷衍,兄長是真心實意如此回答。

從小兄長便沒有對任何東西表現出過特彆的喜愛,總是禮讓,一堆孩子蜂擁去搶的事物,他也隻是不急不慢地綴在人後。

蕭負雪觀察了一陣子,認為兄長喜好讀書習字。

“談不上喜歡。”

蕭玄舟道,“習慣了。”

蕭負雪莫名沮喪。

得知兄長定了婚約,又那樣費心地維持著,以為他終於有了喜好,喜歡上了那位尹二小姐。

欣慰之餘,毫無緣由地鬆了口氣。

於是在兄長拿了奉金鈴卻受傷無力上門時,蕭負雪甘願前往,為這段感情維係。

……

眼前的人格外陌生。

記憶中兄長總是溫潤和氣的樣子,從不曾如當下神色儘失,冰封至深窺探不得半分。

蕭負雪驚愕地回望,耳邊反複回蕩著方才的那句話,喃喃道:

“你不喜歡她,也不願放了她。”

蕭玄舟眼眸暗沉:“放了我的未婚妻麼?”

蕭負雪的心聲止不住,終究道了出來:“兄長真的將她當作自己未來的妻子?”

“否則呢?”

蕭玄舟咄咄反問,“我為什麼要費心照料一個毫不相乾的人。”

“但你將她讓給了謝濯!”

“……”

兄弟兩人目光相持,本是互不相讓。

蕭負雪自知失言地彆開了臉。

“我不該讓你假扮我,是我的錯。”

蕭玄舟的聲音平穩,哪怕是在層層交疊的質問下,仍然沒有真正的失態:

“你又在乾什麼?”

你戀慕上自己的嫂嫂。

這句重話沒說出口,雙方心知肚明。

蕭負雪慘然一笑:“兄長和我欺騙她的時候,沒想到這一日嗎?”

“是。”

蕭玄舟斬釘截鐵地道,“我千算萬算漏掉了這點,我從未想過你會喜歡她。”

蕭負雪喉結來回滾動,無數言語湧在嘴邊,隻餘一句:

“她知道了。”

蕭玄舟停了一下,頷首:“照漁村再見未曾刻意隱瞞,她應當猜到的。”

兄長向來都處變不驚、冷靜從容。

而今依舊如此。

欺騙的罪名多麼重,連挽留她的資格都沒有。

“兄長,我看不懂你。”

蕭負雪疲憊地閉上了眼,“我以為你對她至少有情。”

蕭玄舟的語氣波瀾不驚:“如果有,你會退居其後?”

蕭負雪輕聲道:“現在不會了。”

“那便是了。”

“但若你一直喜愛她,我不會讓自己有機會。”

蕭負雪眼睫扇動,目中複雜迭起的種種塵埃落定,“兄長,我放不下了。”

他轉身離去。

身後響起蕭玄舟不辨情緒的聲音:“我沒有將她讓給謝驚塵。”

“她說自己變了心。”

“不論那顆心是對我還是對你,都已時過境遷了。”

蕭負雪走到門邊的步伐停下,身形頓住,似是思索著什麼,他問:

“那她的婚禮,兄長會到場嗎?”

-

尹蘿沒想到吃吃喝喝一段日子,謝驚塵就通知她備婚了。

“……啊?”

尹蘿肯定自己的反應是有點呆的,實在不敢置信,“我——不用先同你去見父母嗎?”

謝驚塵道:“不用。”

尹蘿一時無語凝噎。

之前權衡,就是因為謝驚塵的不可控,沒有媒妁之言他可能也會強行結婚,根本無法通關。

誰知道謝家這麼難的一關,就不聲不響過了?

側麵說明當初退婚要是謝驚塵不同意,確實也退不成吧……

“成婚後要歸家待幾l日,住不慣便回梧桐苑。”

謝驚塵將一封密信送出去,手上貯存著剛剛收到的那封,一邊對尹蘿道。

不知為何,尹蘿沒什麼實感,還不如第四次和蕭玄舟成親的那次來得心潮起伏。

難道是失敗太多次了?

尹蘿湊到謝驚塵身邊,左邊看看,右邊轉轉,瞥到盒子裡信件散開瞬間的某個字眼,不由得“咦”了一聲。

謝驚塵眼疾手快地翻掌下壓,掌心正正打到尹蘿伸過來的手。

她整隻手帶動肩膀一顫,反而沒吭聲。

謝驚塵陣勢消散,逮住她的手:“很疼?”

尹蘿搖搖頭,目光落在他身後一同展開的諸多信件,這種舉動當然是失禮的,故而她目光匆匆掠過,隻定格在那封簡短的信上——

【盈盈一水間】

好熟悉的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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