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蘿像是踩在沒有實處的雲端,被熱烈卷入的意識浮沉飄忽,唯有舌尖的一點刺痛搖搖欲墜地拽著她。裴懷慎著意避開了傷口破損,蒸騰的欲念再度鮮明。

鮮血氣味愈發濃烈。

在指尖不小心觸及身上某道傷處時,裴懷慎的身形和氣息緊繃了一瞬。

尹蘿勉強將自己從狀態中脫離出來:

“你的傷需要處理……不要任性。”

嗓音一出來,自己都嚇了一跳。

裴懷慎將腦袋擱在她肩窩,先是“嗯”了一聲,頓了頓,似乎覺得這個說法很新奇:“我沒有任性。”

他握著她的手一直不曾放開,從抓變為扣住指尖。

那串鈴鐺橫在他們的手背,像一條散亂的紅線。

呢喃低語就在耳畔,尹蘿耳朵被搔了一下,側過臉:“我去請醫師。”

裴懷慎道:“不用。”

他慢吞吞地直起身,又恢複到散漫的狀態,毫無血色的臉被透進窗戶的月光映照了半麵,他麵不改色地拿了幾瓶丹藥出來,倒出來幾顆扔進嘴裡。

摸黑看人吃藥感覺怪怪的。

尹蘿想去點燃燭火。

“不要點燈。”

裴懷慎製止道。

他的動作沒那麼快,幾乎遲鈍。

尹蘿將燭火點燃,一眼看清他明顯蒼白的臉色,燭火都染不上暖意。

身上各處迸裂的傷口明了,浸透出斑點血跡。

不知道他是怎麼忍下來的。

尹蘿忽然記起裴家的鳳凰式樣家紋:

難道裴家人是有鳳凰血脈,比較不容易死……遊戲裡有沒有鳳凰血脈的設定來著?

這次危難便可窺見裴懷慎從前每一世回歸裴家的凶險。

裴懷慎看見她的目光,不甚在意地道:

“我知曉自己界限在哪裡。”

尹蘿同他對視幾息,肩膀鬆懈:“傷口要重新包紮。”

“嗯。”

低低沉沉的應和,好像不怎麼上心。

裴懷慎轉而提起:“我昏迷的時候,還有人追上來麼?”

“沒有。”

尹蘿把蕭玄舟的分析搬出來,講了下午遇到岑惜的事件,說得平緩,力求將暗藏危險的氛圍壓製下去,“這應該和追殺你的那夥人沒關係。”

裴懷慎看著她:“妖氣?”

重點挑出了這一段。

“衝你來的。”

裴懷慎道,“要麼是扯謊技巧高明。”

尹蘿回憶著:“看著不太像扯謊……她想問的,真的是丈夫沒吃到糕餅的遺憾嗎?”

寧芷墨和謝郗那事當初也哭得情真意切。

沒證據說這次一定是真的,尹蘿也不是盲信,保留著戒心。

隻是,岑惜的種種細節都經得起推敲。

裴懷慎聽出她的悵惘,軟化幾分:“或許,那位丈夫是不想妻子

看見自己死去的樣子,才找借口有意支開她的。”

“是嗎?”

“水都喝不下去,自己心知肚明大限將至。”

裴懷慎處理著小臂上的血跡,漫不經意地道,“成婚數載的時日都一同度過了,總不會是這一刻就看不順眼了才要趕她走。”

“都走到生命最後一刻了,為什麼不一起走完呢?”

尹蘿順勢問道,正好轉移話題。

肩上和胸前的傷口不好當即處理,裴懷慎隻挽了挽袖子,道:“喜歡的人,可能想讓她看到些軟弱,但不會想讓她看見自己真正的衰敗。”

他將紅繩鈴鐺摘下來,避免被臟汙了。

又往嘴裡塞了幾顆丹藥。

這個吃藥法瞧著夠草率的。

尹蘿體會了一下這句話,又問:“你覺得,那個‘青梅竹馬’的說法究竟是真是假?”

故事中最懸而未決的部分就是這裡。

尹蘿找不到人討論,說到這裡有種被挑起八卦夜談的類似情緒。

裴懷慎思索兩秒:“不知道。”

他將尹蘿潑灑剩的那半杯茶喝了,散掉藥丸帶來的苦味:“實則她不該憑借一封信就自困至此,同丈夫日常起居、朝夕相對的是她,答案究竟如何,她心中應有結果。”

岑惜的表現更像是已經信了。

尹蘿想了想,搖頭:“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篤定,否則‘當局者迷’是怎麼來的。”

當局者迷。

裴懷慎眉尾輕揚:“也是。”

他語氣自然,銜接著這話道了一句:“你和蕭玄舟從前認識?”

尹蘿險些回答了。

毫無痕跡地叫人卸下防備。

以為翻篇的話題恰到好處地再次提起,稍有不慎便中套了。

尹蘿眨了下眼:“不認識。”

裴懷慎大約是累極,憑靠在桌沿,顯出些許懶怠的意味,懶懶散散地歪坐,隱約映現日後的模樣。

眼睫半垂著,卻仍望著尹蘿這邊。

“你在看什麼?”

尹蘿特意往後瞧了瞧。

裴懷慎漫然地笑一笑:“看你要用什麼話來搪塞我。”

“……”

尹蘿起身要走。

裴懷慎眼疾手快抓住她,笑意淡去:“一個字也不說?”

問她要用什麼話搪塞。

她索性一語不發。

“還是要請醫師來。”

尹蘿輕歎了口氣,做出無奈的樣子,“手就算了,胸口處的傷口要怎麼包紮?”

裴懷慎眉眼略壓,不大像生氣,考量著什麼。

尹蘿怔了一下,恍然又遲疑:“或者,想讓我來嗎?”

“……”

裴懷慎手鬆了鬆,卻道,“我不是蕭玄舟那樣的世家公子。”

尹蘿同他對視片刻,無聲地彎了眼,這等情景下竟然對他笑:“來日方長。你想問我,也得

先把傷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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