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典籍,還是眾人口述,蘇絳霄的天資實力都非比尋常的強。這等潛移默化的認知,令尹蘿在見到他時就能體會到短暫的安心:
蘇絳霄可稱當世最強,還能活很久。隻要他出現,局勢肯定就穩了。
尹蘿鬆了口氣,甚至不必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麼,抓著劍用力過度的那隻手終於回複了一些知覺。
“怎麼……”
蘇絳霄眼神頓住,笑意微收,指尖在她發間輕輕拍了一下,“誰欺負你了?”
時隔數日,蘇絳霄的頭發似乎微妙地長長了一些,額前碎發淩亂地垂下來,遮住一部分眉眼;鬆墨色瞳仁瑩潤晶亮,落在肩上的發尾微微蜷曲。
像某種動物的尾巴。
黑色的束袖勁裝,有風塵仆仆的痕跡,顧盼神飛的劍修滿是灑脫意氣,同身後金碧輝煌的瑤芳閣格格不入。
尹蘿看見他眼尾翹起,半彎眼眸中倒映著自己的樣子,蒼青劍在他肩後,緘默古樸、威懾依舊。
她搖了搖頭,還是怕劍脫手,將劍以一個彆扭的姿勢抱在懷裡,散亂的頭發有幾縷戳到了眼睛裡,她垂首撥開。
蘇絳霄眼睫輕動,看向張留朔:“什麼情況?”
張留朔站在幾步之外,凝著血色的衣擺在燈火照映中有不同尋常的光澤,他擦拭著指間的汙跡,臉上顯出另一種背離情境的專注。
計菱歌在他身側,神色欲哭不哭,接二連三的瀕臨死地讓她徹底腿軟了,能維持搖搖欲墜的站姿已然不易,想要邁步卻怎麼也不聽使喚。
垂落在肩頭的烏發被斜斜斬斷,於是連聲音也哽在了喉嚨裡。
……都不哄一下的嗎?
尹蘿不過回首看去一眼,正好同張留朔的視線撞上。
“……”
張留朔平靜如水的聲音由後響起,嗓音徐徐,無甚情緒的冷淡語調:“暗殺,約莫二十三人。兩人自爆靈體,其餘修為在合道境之下。”
蘇絳霄皺了皺眉:“又搞這套,真不嫌丟人啊。”
他目光轉過,很快確定:“你先前受過傷?”
否則以張留朔的實力不至於如此狼狽。
張留朔道:“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截殺。”
蘇絳霄的表情更精彩了,宛如聽到了什麼臟汙耳朵的東西。他又看了尹蘿一眼,一直沒有聽到她說第二句話,好像那聲呼喚隻是他的幻覺。
爆炸餘韻猶在,人群喧鬨逃竄。
高閣之下,此處似隔絕的另一個世界。
尹蘿見他遲遲不動,試探道:“你的傷都好了嗎?”
“當然。”
蘇絳霄再度聽到她開口,欣慰地再度伸出手去,望見她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麼,倏地收回手,狀似自然地調侃道,“你這話更該問問張留朔。”
相比之下,形容慘狀的自然是張留朔。
尹蘿注意力都在那個“當然”上,沒有回頭,本就虛弱的聲音更低了:“那就
好……我撐不下去了。”
她本來就是強弩之末(),過重的負荷所致?()?[()]『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渾身酸乏難解,光憑那點精神吊著罷了。
肩頭一鬆,整個人就地摔倒。
蘇絳霄眼明手快地接住她,將她往懷裡一帶,視線上下掃過她後背的不可見處,尋找傷口。
他閉關所得的進益,隻足夠令她開口說話麼?
語氣還這樣疲弱……
蘇絳霄凝眉思索,側身躲過身後的偷襲,反踹了一腳,挑飛對方的刀,筆直推進蒙麵人的胸膛。
他捧起尹蘿的臉,確認自己的劍靈不是突然死掉了。
稍一分神,柔若無骨的身軀便從臂彎滑落寸許。
蘇絳霄不明緣由地清咳了一聲,往前幾步,把她推給了張留朔:“我先去處理。”
人已經脫手,他才覺不妥地又停下腳步。
張留朔如期抱住了她,並未因傷重而乏力。見他駐足,出言道:“我會照應她。”
雙目緊閉的女子愔愔昏睡,同靈泉那次的變故不同,沒有潮濕的痛苦,她的神態頗為安和。
兩人如出一轍的衣料糾纏在一處。
蘇絳霄才意識到,她今日著的是青衣。
……
“她、應當不會死吧?”
計菱歌顫巍巍地發問,嗓子一陣乾啞的緊。
張留朔乾淨如初的手指掠過尹蘿鼻下:“不會。”
計菱歌斷斷續續地“哦”了兩聲,周遭死寂令她迫切地想要說點什麼,否則黑影中不知道從哪裡隨時會冒出一個蒙麵人來:“三、三表哥,是誰,是誰想要殺我?”
張留朔托住尹蘿的後頸,稍稍換了個姿勢。他方才探過她的脈,仍然沒有靈力運轉的痕跡。
在沼澤林裡,她連驅使符篆都做不到。能憑空禦劍、轉眼學會常人須得耗費一段時日的技能,她果真同她的主人一樣得天獨厚——或者正因是有這樣的主人,她才時刻隨對方的進益而增長。
看來蘇絳霄此次進益不小,卻這麼快就出關了。
“你覺得呢?”
張留朔一心二用地答道。
計菱歌思緒混亂:“我不知道,就算是家中仇人,也不該是對我……近來寒門猖狂,可能是……”
她後知後覺地打住話頭:“蘇絳霄是三表哥的友人,又及時相助,想來與他無關。”
張留朔不置可否,道:“在丹華地界令你受驚,是我的過錯。”
計菱歌自然說不是,語調漸漸沉寂,又不知該說什麼,見尹蘿靜靜地昏睡著,細白的一段頸項握在他掌心,心口忽地跳了一下,倏然彆開眼。
不知名的熱意蔓上臉頰,好一會兒,她才能如常地再度望過去,卻見三表哥劃開自己的手腕,正在給她……喂血?!
“三表哥!”
計菱歌失聲驚呼,“你在乾什麼?”
張留朔垂著眼,一如先前擦拭手指那樣專注,並未回答。
血珠滴
() 落(),隱沒在唇齒間。
女子蒼白的唇瓣也被點染了鮮豔的顏色卐[()]卐『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煥然彆樣妖異的生機。
好像她並非是昏迷,而是依偎在這供給鮮血的修士身上,雲霧般的長發如藤蔓兩相糾纏。
計菱歌不由得想起了那個誌怪故事:
男子對山間精怪一見傾心,為了供養對方,不惜奪去他人性命。直到他形跡敗露要被處死,精怪將他救走。
彼時男子已漸漸開始衰老,精怪卻未曾變過,他請求精怪將自己吞食。精怪成全了他的願望,到最後一刻,男子滿足地說:如此,我就能永遠和你在一起了。
年少的計菱歌受到了極大衝擊,更認定精怪妖物都是一群擅長蠱惑人心又邪惡無比的存在。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