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柳扶微說這句時,語調平平,仿佛在說“今晚天氣不太行”,看不出她有多少悲傷之意。

隻是言知行和卓然就真不太好了。

前一刻還要維護左少卿的卓然,感受到一股涼風颼颼蹭過後頸。

當初國師說左少卿天煞孤星、刑克六親他還不信呢……老天,這哪是克六親,簡直快克到九族了吧。

卓然雖然肝顫,好歹克製住繼續往下打聽的念頭。

柳扶微也沒有延伸這個話題的意思。三人踱至廂房前,言知行囑咐卓然去找守衛,待卓然走開,言知行歎了一口氣道:“柳小姐,卓評事初來大理寺,對諸多人事皆未熟悉。左少卿並未刻意隱瞞過自己身世,逍遙門一案在大理寺也是記錄在冊的,隻不過我們不願徒惹少卿傷懷,平日裡才避而不談。”

柳扶微垂眸,語氣到底還是軟了下來:“我也沒說什麼。”

“顧小姐的案子仍有諸多謎題未解,柳小姐有顧慮,本是人之常情。”

“多謝寺正大人體恤。”

她微一頷首,正要推開廂房,忽然聽言知行道:“我聽聞,當年逍遙門滅門案發生前,有兩個孩子曾被人綁架,那其中一人便是柳小姐吧?”

搭在門把上的手一緊。

“言寺正也聽過逍遙門一案?”

“居然真的是……”言知行似覺驚奇,“此案乃是江湖近十年來最大的懸案,我自然是聽過的。”

她稍稍彆過頭,拿餘光觀察他的神色,“大理寺至今都沒查到真凶麼?”

“此案當年舉全寺之力都未找到什麼線索,更何況現在……”言知行隻道了這麼一句:“不知柳小姐如今可還對綁匪有什麼印象?”

她轉過身來,道:“你怎麼不問問你們少卿大人?他也是當事人啊。”

言知行搖了搖頭,“聽聞,此案發生之後,左少卿對其中來龍去脈已記憶全無。柳小姐不知道?”

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當年逍遙門被屠戮殆儘,僅餘左殊同一個活口,所有人都等著他醒來,結果,他醒倒是醒了,卻是一問三不知,連身陷險境的她也一並被拋諸腦後了……

“都過去六七年了,我比左鈺還小三歲,他都記不得個中細節,我哪能記得?”柳扶微問:“言寺正看起來對這個案子頗感興趣,怎麼,你們想要舊案重查?”

“當然不是。純粹是我好奇罷了。”

柳扶微問:“言寺正看過卷宗,可有在裡邊看到過我的名字?”

言知行愣了一下:“不曾。”

柳扶微嘴角微微一撇。

就知道。

否則一開始,他就應該知道左殊同和她的“這層兄妹”關係。

“所以,此案當年是言寺正辦的?”

“當然不是。那年我也才剛進大理寺。”

“這就奇怪啦,當年就沒有人相信我被綁架過,無人相信的事,自然不會錄入案冊。所以

……言寺正又是從哪裡聽來的?”

“……”

言知行發現柳家這位漂亮小娘子何止是性情飄忽,再聊下去彆套話不成反被套。他道:“所述不詳,不代表毫無記載……”

柳扶微一臉“肯定有貓膩”瞅著言知行:“那是如何記載的呢?”

“此中涉及秘要,不便與柳小姐多提。”他以拳掩唇,儘量自然地咳了一聲:“本官尚要處理要務,不叨擾休息了。”

話畢,見卓然帶守衛走來,言知行叮囑兩句,疾步下階,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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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扶微進了廂房,在昏燈邊坐了半刻,強行打起的精神又恍惚起來。

這一日下來發生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樁樁件件都令她覺得如在夢中。

實則從進大理寺起她就掐過自己好幾輪了,即便噩夢也不該是這麼個做法。

她給自己倒了杯涼水——這回水是沒濺起來了,就是隱隱約約還冒著泡泡。柳扶微抱著一種“隨便吧要死就死吧”的心態將水飲儘,將那一套換命之說在腦海裡過了一遍。

天底下當真有可以交換命格的邪術麼?

如果真的存在,是否意味著她的命格已經和顧盼交換過了?又是否意味著,顧盼先前作過的孽、該嘗的果,也都要算到她的頭上?

還有那所謂的真凶,手段之凶殘莫測連大理寺都查不出端倪,假使真是衝她來的,得知殺錯人後,豈不是還會再來一次?

絕了,絕了,簡直求生無門。

她連稍作洗漱的心思都沒有了,和著衣躺在榻上,頗為絕望地想:這大理寺看上去也不怎麼靠譜,要不先擬封遺書吧。

念頭一起,又很快掐滅:罷了,她也沒什麼金銀產業可分的,萬一被凶手誤以為是要留下什麼線索給阿爹,彆把一樁殺人案上升為滅門案才好。

要留,倒可以考慮給左殊同留點什麼,可她確實毫無線索啊……

柳扶微渾渾噩噩地將自己從小到大惹過的是非都憶了一遍,本來身處陌生境地是絕無睡著的可能,大抵是受了疲憊和恐懼雙重折磨,到底還是被困意席卷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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