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陳碩走了,日子還得繼續,且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彆……林夕鬨了兩日脾氣,被宣帝鎮壓之後,也就消停了,隻是依舊懨懨的,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正趴在涼亭的美人靠上吹風,安以寒款款而來:“王爺,您讓臣女看的賬本子,臣女看過了。”

林夕趴著,下巴擱在胳膊上,懶得說話,安以寒繼續道:“陳爺帶回來的這本賬,是假的。”

林夕等了一會,沒等到下文,問道:“還有呢?”

安以寒微楞:“還有什麼?”

都知道是假的了,還有什麼可研究的?

林夕隻得坐起來,拿過兩個賬本子,不怎麼情願的翻開。

兩本賬本,一本是端午打著他的旗號,挨家挨戶“募捐”時候寫的,那一□□刨的字,彆人想學都學不來……“募捐”完他將賬本交給了安以寒和楚栗,後麵又捐的東西,就是楚栗寫的了,字跡端正秀逸,和前半本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還有一本是陳碩弄來的,若林夕所料不錯,應該是那些人用來煽動安置點災民的那本賬冊了。

那日未免激化矛盾,他雖然知道這東西的存在,也沒讓人搜了來,倒是被陳碩不知從什麼地方尋到了,放在他的房間。

他當時心裡難受,看也沒看直接扔給了安以寒……今兒才是第一次翻開。

陳碩走的突然,連告彆都沒有一聲,他夜半驚醒,察覺到不對時,房間隻留下一本賬冊一張紙,紙上唯有“保重”二字。

來都來了,竟硬是不將他喚醒,同他說一句話,喝一口酒……以至於他對陳碩最後的映象,竟是他那句“彆讓我傷心”之後,陳碩一聲輕若呢喃的“好”,而後打馬而去的背影。

騙子!

先前竟然還有臉說他狠心!

到底誰才狠心?

在心裡又嘟嘟嚷嚷罵了一通,林夕才對照兩本賬本,翻看起來。

陳碩弄來的賬本是假的,但假的很真。

就那種,今年偷懶沒記賬,把去年的賬目拿出來,胡亂交換下位置、變動下數額,哢哢打印出來應付檢查的感覺。

“上麵血腥味很濃,”林夕道:“但卻沒有絲毫血漬,應該是提前用油紙之類的東西小心包裹起來……翻過很多次,厚度都變了,卻沒有汙漬、折痕和卷邊……收藏它的人很用心。”

安以寒一點就透,凜然道:“所以收藏它的人,以為它是真的?”

若這本冊子,隻是安置點那些人自己編造出來蠱惑人心的,何以保管的如此精心?

可若這東西是他們從彆處得來,且信以為真,那事情就沒那麼簡單了。

林夕“嗯”一聲,道:“也不知道被誰家利用了,做了枉死鬼。”

陳碩刻意將一本假的賬冊帶給他,大約就是為了提醒他,這件事的背後,還有人。

林夕隨手翻看,道:“字練的很死,力氣都用在規整二字上了,

連最基礎的運筆都有問題……但凡啟蒙時能稍微上個好點的私塾,也不至於此。”

“不是賬房先生,賬房先生不會花這麼大的功夫在練字上……大概率是個窮秀才寫的,或者連秀才都不是……”林夕總結:“窮書生。”

安以寒看向林夕,目光難掩詫異。

湖邊初見時,她隻覺得這位少年王爺,和傳聞中全然不同,不僅容貌無雙,氣質出眾,且人品貴重、行事周全,不愧為皇室貴胄……

入宮日子久了,她才發現不僅傳言為虛,外間種種表現也都是假象……分明就是個沒長大的毛孩子,貪玩任性,還懶。

可偏偏這個毛孩子,卻每每讓她生出深不可測的感覺。

在他麵前,仿佛沒有任何事,可以稱得上“艱難”二字……區彆隻在他願不願去做。

躲的過便躲,躲不過的……信手施為,輕描淡寫,往往便迎刃而解。

安以寒提醒道:“京城的窮秀才很多。”

“賣字的窮秀才,”林夕強調一句,又道:“把一二三四叫來。”

不多時,一二三四便到了,臉上不見往日的自信,神情有些忐忑。

林夕道:“他走了,怎的不帶你們?”

四人對望一眼,小四賠笑道:“爺,咱們四個都是京城本地人,陳頭兒指點提拔我們不假,但我們永遠隻有一個主子——他們我不敢說,小四生是爺的人,死是爺的鬼!

“您就算讓小四去砍陳頭兒,小四也眼睛都不眨一下就上!”

林夕“呸”一聲,見那三個也要開始表忠心,不耐煩的擺手,道:“有件事讓你們去辦。”

陳碩雖走了,卻也不曾和他決裂,哪怕這四個是他的人,有什麼不敢用的?

且他躺平十多年,連聽戲的功夫都嫌不夠,哪有閒心去打造什麼班底?除了這四個,他也沒什麼人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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