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來儐相就沒那麼重要了,楚栗索性騎著他那匹蹩腳的馬兒,湊到林夕身邊,林夕也樂得有個熟人在身邊,分擔下被人指指點點的尷尬。

路線比來時繞了三倍不止,偏又添了十裡紅妝,速度比先前還慢。

閒著沒事來看新娘子和數嫁妝的百姓,順帶將各位皇子世子才子什麼的品評一番,當做日後的談資。

“回頭等護城河清理好了,找京都府要點兒錢,把路修修,”林夕道:“又窄又臟,也敢叫主街?”

“這邊住的都是窮人,街道自然寒磣,好在咱們不用穿個整個城南,就一截子路,很快就……”

話沒說完,前麵花轎又停了,楚栗偏過身子伸頭看了眼,對林夕聳聳肩。

林夕了然,知道又有叫花子攔住花轎討喜錢,皺眉道:“安置點那邊老弱病殘來者不拒,怎的京城還有這麼多乞丐?”

楚栗也是無奈,道:“去安置點,得乾活,得念書,得守規矩……哪有伸手要錢來的舒服?”

林夕無言以對,哪怕他曾經生活的時代,都還有職業乞丐呢,何況現在?

略等了等,卻發現本該撿了錢就一哄而散的乞丐,不僅沒散開,反而越聚越多。

林夕側身吩咐:“告訴前麵,彆再灑錢了。”

端午應一聲去了。

鑼鼓喧天,又隔著花轎,即便林夕耳力驚人,也聽不清前麵說什麼,隻知端午過去之後,前麵的人群依舊沒有散開,倒是周圍看熱鬨的百姓開始騷動,奮力向前擠去。

若非兩側侍衛隨從護持攔截,連花轎都要被衝撞了。

路窄,人多,還灑錢……林夕越想越覺得不安,驅馬硬生生從人群中分開一條道路,繞到花轎前,楚栗叫了一聲見他沒理,連忙跟上。

花轎前,新郎林瑞尚在和林燁、林琛等人說笑,見林夕過來,詫異道:“王叔怎麼了?後麵出事了?”

林夕不答,向周圍看去。

散錢的籮筐已經收了,端午正扯著嗓子喊話:“沒了,發完了,大夥兒都散了吧。崔府今兒施饅頭,各位這會兒過去,還能吃口熱的!熱騰騰的大白饅頭,去晚了可就沒了!”

哪怕他喊得十分賣力,卻沒幾個人響應,衣衫襤褸的乞丐們高舉著手,嘴裡說著吉祥話,人卻推推嚷嚷的向前湧來,幾乎衝到幾人馬前。

林夕聲音微提:“驅散他們。”

“王叔,”林燁勸道:“四哥大喜的日子,就容他們鬨一回唄!”

林瑞臉色也不大好看,道:“王叔……”

話未說完,便聽一個狂喜的聲音叫道:“元寶!我搶到了元……”

話未一半,便被林夕一鞭纏住了脖子,林夕猛力一扯,將人抽翻在地,冷聲喝道:“驅散他們!”

今兒他主事,說話自然是算的。

侍衛們蜂擁上前,到底是大喜的日子,並不敢動兵刃,隻拖拽推攘,當然動作也

絕算不上溫柔。

人群中偶爾傳出“搶元寶”的聲音,因林夕榜樣在前,侍衛們雖不明就裡,卻還是聽到便劈頭就打,抬腳就踹。

於是聽到“元寶”二字蠢蠢欲動的百姓見狀,又紛紛縮了回去。

林瑞等人到底不是蠢人,接二連三聽到“元寶”二字,如何不知事情有異?見這群乞丐被人驅趕,竟不一哄而散,神色更是凝重,手已按上兵刃。

“王……”

林琛才說了一個字,林夕忽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鑼鼓早停了,鞭炮還在稀稀拉拉響著,圍觀百姓“嗡嗡”說著話,乞兒“啊喲”呼痛……

嘈雜中,微弱的翻滾碰撞聲將林夕的神經瞬間繃緊。

他僵硬低頭,一個人頭大小的棕色陶罐,正穿過林瑞馬腹,不緊不慢向他這邊滾來。

他想也不想,馬鞭卷起陶罐拋起,再運足內力一鞭抽去。

一聲脆響後,陶罐片片碎裂,陶罐內的黃色紙包被拋上半空。

下一秒,烈焰在半空中爆開,然後才聽到震耳欲聾的巨響,才有灼熱的氣浪衝擊而下。

林夕抬袖擋住空中飄落的火星,又揮手拂滅衣袖上零星的火苗,看似從容,心中卻充滿後怕。

他不知道這個時代的炸1藥威力如何,但那麼大一包,若非他擊破密封的陶罐,想來帶走一兩條人命不難,這樣的環境,騷亂一起,引起踩踏幾乎是必然的……到時候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林瑞最先反應過來,怒喝一聲“拿下”,嚇懵的乞丐們如夢初醒,或趴下喊冤,或爬起來就跑,卻被一腳踹翻,按倒在地。

林夕沒有理會這場鬨劇,向右側看去。

那麼大一個陶罐,想要滾過來,需得前麵無遮無攔才好,那人當在前排……從陶罐滾過來到現在不過兩息,人應該還在。

他目光輕飄飄落在一個褐衣漢子身上。

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很難控製自己的表情,何況是心中失望憤怒、天人交戰之時?

接觸到林夕目光,褐衣漢子瞳孔一縮,猛地扯過身側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將匕首按在他脖頸上,喊道:“彆過來,都彆過來!走!走開!”

林夕看向周遭,人群中,有不同裝扮的人頓住腳步,不動聲色的向後退去,目光凶悍。

這一聲“彆過來”,顯然是另有所指。

褐衣漢子大喝一聲:“成王!”

林夕收回目光,問道:“你待如何?”

漢子周圍的百姓早在他亮出匕首的一刻,便慌張躲開,唯有侍衛將其圍在中心。

褐衣漢子匕首在少年脖頸上壓出血痕:“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他!”

少年嗚咽出聲,但沒有人讓開,侍衛們冷冷看著他,之所以還未動手,不是顧忌他手中的人質,而是沒有收到命令。

“你做了什麼你應該很清楚,”林夕道:“莫說你此刻挾持的隻是一個平民孩子,即便挾持的是我,一樣難逃一死,

何必多搭上一條無辜性命?”

“無辜?”褐衣漢子仿佛聽到世界上最好笑的事:“你跟我說無辜?你們這種人,跟我說無辜,讓我彆傷害無辜?”

他放聲大笑。

林夕沒再說話,靜靜看著他,直到他自己停下。

林瑞聲音冰冷:“說出主使,我可以做主,留你一個全屍。”

“全屍?”漢子又笑了,道:“你覺得我會在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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