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輪漸漸消失在海麵,掀起的波浪仍舊未曾平息。
夜晚深沉,明月皎潔。
在漂浮著大量雜物的不息波浪中,巴拉萊卡猛然浮出水麵,並第一時間眼神銳利地四處張望,尋找自己的副官。
“軍曹?”
“軍曹——”
高聲大喊,沒有回應。
巴拉萊卡眉頭緊皺。
就在她打算再度潛入水去搜尋自己的副官時,五十米開外的水麵發出“嘩啦”的破水聲。
巴拉萊卡當即扭頭看去,但入目的卻並非是自己副官乾練的寸頭,而是那罕見又顯眼的銀發長發。
皎潔的月光為海麵提供了光源。
視力優秀的燒疤臉女人,對上了一雙同樣在鑽出水麵的瞬間就四處張望搜尋,隱隱流露出些許焦躁味道、如雪原狼般的淺綠眼眸。
黑手黨的頭狼與被馴養的獨狼,有著相似的危險陰沉目光。
初見的時候,巴拉萊卡就憑借優秀的經驗與嗅覺判斷:對方血管裡流淌著漆黑如墨的肮臟血液,是十足徹頭徹尾的冷血惡徒,堪稱教科書般的殺手。
判斷本不該出錯。
但讓巴拉萊卡感到意外的是,這個被尼昂稱呼為“琴酒”的男人——聽上去絕對是代號的名字——卻微妙的對尼昂的態度有些微妙。
就像自祖國解體、曾經被剝奪軍職的巴拉萊卡會因為昔日部下的落魄死亡而毅然決然帶領他們加入黑手黨,並哪怕成為支部頭目,也依然將她部下的尊嚴榮譽放在總部地位之上一樣。
這個銀發的殺手,似乎並不完全將自己的感情全部交予馴養他的組織。
“嘩啦——”
不遠處又傳來一道水聲。
巴拉萊卡眼看著淺綠眼眸的雪原狼猛然扭頭看向那一邊,眉眼間是和她先前聽見動靜時所展現出來的,無比相似的期待。
可惜。
“大尉閣下!”乾練寸頭,臉上有著刀疤的男人咳嗽了兩聲,大聲呼喊著。
是巴拉萊卡的副官。
金發燒疤臉女人當即移開了注意力,選擇朝副官那邊遊去。
她並不意外的聽見身後傳來鑽入水內的動靜。
。
在乾淨的海水裡睜開眼,要比在遊泳池裡的刺激小得多。
但對於不專業的人來說,這仍舊是件很辛苦的事。流動的水流會磨眼睛,更彆提這附近滿是異物——可在足夠焦急,沒有選擇的情況下,舒不舒服,已經是不需要考慮的東西了。
人眼在水下的可見度很差,更彆提現在是晚上。
哪怕高掛於夜空的月亮足夠明亮,也依舊不足以給海內提供太多的光源。
在水下約五六米的位置,抬手拽住一個人影胳膊的琴酒,最初並不能百分百確定對方的身份。
隻是不等他確認,那道人影就猛地轉身,並揪住他的衣領。
……當下顎
被人無比熟練用力摁開,略帶鐵鏽味的唇伴隨著海水鹹腥味覆蓋而上,那模糊但熟悉的長相,便也極近距離而變得無比清晰。
腦袋平生第一次體驗到了什麼叫做宕機。
來不及反應這是什麼意思,更來不及回過神,有著細長羽睫的綺麗男人在奪取了一瞬的氧氣後,便直接按著好心救他的倒黴蛋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推,十分乾脆利落,動作迅疾的全力以赴向上遊去。
水裡有淡淡的,雖然看不太清,但的確是不同於水色的液體,從尼昂所在的位置順著水流飄來。
回想起口舌傳遞過來的鐵鏽味道,銀發的男人後知後覺。
受傷了……?
因為方才的宕機回過神,銀發的男人緊追而上。
而完好無損的銀發殺手,顯然要比腹部倒黴受了傷的雇傭兵遊得快。
他推著人浮上水麵。
尼昂並不掙紮,而是在察覺到被他奪氧的倒黴蛋的意圖後,果斷選擇配合,並在腦袋鑽出去的瞬間猛地大口喘息,並咳嗽了幾聲,且“嘶”的倒吸一口氣。
腹部的傷口在流動的海水中不斷且反複的被刺激,哪怕如今痛覺已經麻木,也很難完全不受影響。
……真倒黴。
不過應該沒有紮中器官才對。
缺氧的腦袋漸漸回神,尼昂眨了幾下眼睛,讓水滴從羽睫上滑落。然後才後知後覺看向身後救了自己的人。
“……哎呀?”尼昂挑眉,“是你啊。”
方才眼前已經有點發黑了,加上水中視覺不好,尼昂並沒認出人來。頂多是從那拽著自己手臂的粗糙且骨骼分明的手掌以及那高大的輪廓判斷出對方是個男性。
而現在看清楚了,他也沒什麼想法。
道歉?感謝?
不存在的。
“……你沒認出我?”
銀發的殺手嗓音古怪。
“烏漆嘛黑的,我頭暈得厲害,誰有功夫認?”
“……”
琴酒麵無表情,半晌冷笑:
“嗬,差點被淹死的廢物。”
“隻·不·過是你運氣好而已。”尼昂就知道對方會拿這件事說他,不太高興的嘁了一聲,“讓你被金屬碎片紮中腹部,再被順著水流衝過來的不知道什麼玩意撞一下腦袋試試?看你能比我好到哪裡去。”
說著,尼昂額頭原本被海水衝走的血,再度順著臉頰滑落。
琴酒才發現對方額頭上也有傷口。
口子不算短,本該很顯眼,隻是被濕漉漉的頭發所遮掩住了,以至於第一時間沒能注意到。
“……”
一向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綺麗男人,難得那麼狼狽一次。
而或許正因為受傷,尼昂一貫死死貼在臉上的虛假偽裝,終於揭開了一點。
……彬彬有禮的英倫紳士?
……溫柔體貼的心理醫生?
不。
這不過是一
隻善於偽裝的漂亮野獸而已。
鮮血,獠牙,利爪,以及揮之不去的屬於弱肉強食的原始殘酷,才是他的本貌。
哪怕受了傷,也仍舊不會搖尾乞憐。
漂亮的野獸不爽的齜牙。
他推開了冷嘲熱諷但幫他浮在水麵的琴酒,自己拽住了附近飄過的一扇破舊木門。
因為失血的緣故,尼昂本就白皙的膚色如今更顯蒼白,在皎潔的月光下,整個人都籠罩著一層熒光。
暗紅的鮮血順著臉頰滑落,因為騰不出手抹掉的緣故,左側的眼睛不得不因為血液而微微眯起。
腥紅與銀灰,色彩衝突強烈。
琴酒:“……”
另一頭。
海麵遠處響起的轟隆隆動靜,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一艘軍用潛艇從深海裡緩緩浮到水麵。僥幸從沉沒郵輪逃脫的幸存者並不止他們幾個,在看見潛艇的一瞬間,幾個分散在水麵各處的船員也立即眼神一亮,拚命朝這邊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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