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日本公安而言,諸伏景光的存活是一個奇跡。
雖然因為泡了海水,拖延了太久,以至於就醫後發現手臂後續感染範圍有點大,但是他的的確確活下來了。
不僅活下來,而且還在組織的追擊名單裡消了名,成為了名正言順的“已死亡”的一員。現在,隻要諸伏景光自己不傻乎乎的頂著這張臉去組織成員麵前亂晃,他完全可以或易容或整容,安安全全的回歸自己的日常。
……這已經是足以讓人震驚且意外的奇跡了。
“你還是想不起自己做過什麼會讓巴羅洛網開一麵幫你的事情嗎?”
東京某醫院。
單人病房。
躺在病床上,一隻手臂打著繃帶,另一隻手臂掛著留置針,現在仍舊在輸液消炎的景光睜著藍色的貓眼,看向一旁認真詢問他的上司。
“……我沒有這個印象。”景光思來想去,還是這個回答。
“那他有沒有可能真的是其他國家警方派來的臥底?”
說完,上司自己都覺得不對。
巴羅洛這個代號,在公安內部早已不是什麼陌生名字了。
畢竟當初對方剛到日本沒多久就掀起了極道戰爭,看看當時的死傷記錄,再看看因此導致的一連串事件,還有諸伏景光一度報告過的,那專業無比,果斷流暢的殺人手段,以及至今都沒法追蹤出來的,那被巴羅洛暗中轉移並洗得乾乾淨淨的大筆極道資金鏈……
公安會將其列比琴酒更高一級彆的危險人物,是完全有理有據的。
這樣的人哪怕是臥底,估計也得是同為犯罪集團競爭者派來的臥底。畢竟以一個警察的角度來看,對方的所作所為,著實太過超出官方臥底的底線了。
“這個可能性,我和Zero也討論過,但我們認為可能性不大。”景光猶豫的沉吟,最後果然還是搖頭否定。
“如果不是有恩,又不是臥底,那巴羅洛究竟為什麼要幫你?總不能是心血來潮吧!”上司眉頭皺得打結。
他當然不是懷疑諸伏景光,也不是對這位臥底警察的安全脫身有什麼意見,隻是巴羅洛這神來一筆讓他們都蒙了。
加上日本警方在組織僅剩下的眼線波本的傳回來的消息,知道巴羅洛不僅放了蘇格蘭,還順帶給蘇格蘭蓋上死亡印章的他們,著實一時間滿臉大霧,摸不透對方的立場,更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諸伏景光印象中的巴羅洛,的確任性又隨心所欲,但對方從未在任務上掉過鏈子。
因此,景光還是更傾向於自己無意間做了什麼事,從而救了自己一命。
傷口得到處理,因為感染而高熱的體溫也降下來後,總算能夠好好思考的諸伏景光反複回憶,然後第一時間懷疑上他那個U盤。
……會不會是U盤裡有什麼巴羅洛需要的東西呢?
巴羅洛態度的轉變,似乎就是在用手機轉接器隨意查閱了U盤某個內容的短短一瞬。
【慶幸你的好運吧,我們就此一筆勾銷。】
好運。
……好運?
為什麼那個時候,會突然跳出“好運”這個說法。
那個時候,巴羅洛究竟看到了什麼,又在想些什麼?
諸伏景光冥思著,最後開始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好好看完他拷貝的那份資料。
雖然這種懊惱完全沒道理——資料的內容太多了,而且大部分都是複雜且深奧,或者是鮮血淋漓又直白的研究報告。臥底竊取資料本來就是在和時間賽跑,晚一步都可能撞上其他警衛,諸伏景光根本不可能有太多時間依次檢查。
但不管如何。
“巴羅洛和琴酒不同,他對組織並非全然忠誠。”
諸伏景光認真且嚴肅的對上司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是唯一可以篤定的事情。
畢竟,巴羅洛是明知蘇格蘭極大概率是警方臥底的情況下,還手下留情,甚至向組織內部彙報了“臥底已死亡”的假消息。
基於這一點,諸伏景光曾經被發小認為是“天真”的想法,這個時候再提出來,就變成了值得一試的可行之舉。
上司也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我就很擔心一個問題,以巴羅洛展現出來的智慧,我很難想象他會不擔心你活著的事暴露,並影響他在組織的地位,畢竟你的處置是全程由巴羅洛一個人處理的,你活著,他也逃不了乾係。”上司憂心忡忡,“他會不會有什麼其他謀算呢?”
這倒也是需要考慮的問題。
不過……
“巴羅洛他很自信,也很傲慢。”
諸伏景光斟酌後緩緩道:
“比起束手束腳,他是那種會毫不猶豫選擇自己開心的事,然後再考慮並處理這個選擇帶來的後續麻煩的性格。”
“我無法理解。”上司說,“很難想象這種人能夠在組織裡活下去。”
“或許可以換個角度想想。”諸伏景光反倒是另有看法,“這麼任性的性格,卻還是能爬到組織這個地位,能夠被組織這麼縱容且信賴著……”
這反而意味了對方的能力。
在公安們看來,一定是天大的恩情,才會讓巴羅洛冒著這樣的風險幫蘇格蘭善後。
但在和巴羅洛有過接觸的諸伏景光眼中,事實或許恰恰相反。
——巴羅洛很大概率並不在意這件事。
。
尼昂當然不在意。
這種問題對他而言,基本是等同於因噎廢食一類的毫無意義的事。
誰要為了那些遙遠的可能性,而違背當下的意願?他一路踩著屍山血海走到現在,就是為了及時享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
當然,蘇格蘭死裡逃生,除了對方恰好攜帶的資料對尼昂意義重大之外,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組織不再被尼昂視為雇主。
既然雇主不再是雇主,工作自然就不再是工作。
再者,蘇
格蘭是墜海的。
蘇格蘭要真的在尼昂複仇之前不知死活的重新出來晃悠,並拿這個去背刺尼昂,尼昂大可用對方穿了防彈衣一類的理由短暫的混過去,然後直接用蘇格蘭血淋淋的人頭,去重新換取組織的信賴。
拿“人頭”去換取組織信賴的說法,可不是單純的說說而已,如有必要,這是尼昂真的能夠乾得出來的。
他外熱內冷,說恩情已經一筆勾銷,那就是一筆勾銷,不帶半點遲疑的——尼昂雖然已經單方麵開除了組織的雇主身份,也不再將其發布的任務掛在心上,但至少現在,在那美妙的複仇盛宴到來之前,尼昂還需要維持在明麵上的功夫,比如說那百勝的任務成功率。
所幸。
諸伏景光和日本公安還沒蠢到這個地步。
巴羅洛特立獨行的行為給了日本公安們策反的信心,而試探這一可能性的,自然不可能是不方便露麵的諸伏景光,而是接到線人通知的公安另一位臥底——代號波本的金發混血男人。
這也是為什麼波本會主動打探消息,和巴羅洛接觸的原因。
。
“你還真敢開口啊……不過厚臉皮的確是搞情報的基本素質了。”
“隻是很遺憾,我沒有興趣。”
麵對波本的示好,尼昂拒絕的很果斷。
這的確是來自波本的“示好”,甚至差不多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投靠暗示。
畢竟波本的名義是學習。
隻有入夥、隻有奉獻出忠誠,才會有可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得到另一個人的指導與培養。
琴酒冷笑了一聲,看向波本的目光越發刺骨陰惻。
他凝視著波本,嗓音低沉又帶著狐疑,這般無比直接且冷漠地開口:“朗姆派你來乾涉巴羅洛了?”
“怎麼會呢?”波本頓了頓,回答的很真誠:“這是我個人的意願而已。”
琴酒再度嗤笑,淺綠的眼眸狼一般冰冷。
彆人或許不清楚,但琴酒卻不一樣。他對組織裡稍微有點能力的人,多少都有所了解。
其中就包括波本。
朗姆是組織地位穩穩的二把手,也是情報組的老大,而波本是在朗姆著重培養的新人裡最優秀的一個,基本上隻要繼續保持如今的業務水平,再兢兢業業積累個十年左右的資曆,就有很大概率能成為朗姆的心腹之一。
而尼昂,雖說單單論情報收集能力、策劃能力與執行能力並不遜色於任何人,但那總是獨來獨往的性格,總是任性,肆意妄為,又毫無上進心的臭脾氣,以及執著於一些無聊的東西,根本就不在乎組織利益的古怪原則……這樣的家夥想要爬到和朗姆同級彆的高層位置,少說也得幾十年。
再考慮波本在組織裡展露出來那一向帶著些急功近利味道的性格……這番示好,要說沒有朗姆的指示,琴酒除非腦袋撞了牆撞懵了,才會完全不懷疑。
——總不能是波本突然眼瞎,看不清哪邊前途更光明,就突然間想要換個
靠山吧?
波本對來自琴酒的敵意頗感意外。
他當然猜到琴酒會怎麼判斷他的行為,但他也同時對琴酒和巴羅洛之間的恩怨略有所聞。
波本原以為身為“組織忠犬()”的琴酒哪怕再怎麼討厭死對頭,再怎麼恨屋及烏的排斥追隨死對頭一方的人,但看在朗姆的麵子上,也不會對他的示好行為有什麼意見。
甚至有可能會認為是朗姆打算就巴羅洛又一次消極怠工踩線完成任務的行為進行暗中整頓,從而冷眼旁觀、幸災樂禍。
——這才是波本預想中,琴酒最有可能表露出來的反應。
然而事實不僅完全相反,琴酒甚至還直接當著麵提出了質疑。
當然,這倒不會給波本造成什麼麻煩,畢竟琴酒能想到這一點,巴羅洛很大概率也能想到,這是可以預料的事,哪怕被指出來,他也完全不慌。
再者,波本原先就有意引導他們這麼思考,以此來遮掩真正目的的打算,反正朗姆那頭如果問起來,他也另有說法——組織的神秘主義對外是個很好的防禦手段,但對內就有不可避免的劣勢了,例如朗姆從不親自非心腹以下的人見麵,並且外人極難主動聯係到他,這一點,無疑能給身為臥底的波本很多暗中操作的機會。
今天這一躺,波本也隻是想要找個理由和巴羅洛扯上關係,在對方麵前刷刷印象值罷了,本就沒對巴羅洛的回答抱有什麼期盼。
所以比起巴羅洛意料之中的拒絕,波本更關注琴酒不同尋常的敵意。
身為情報人員,長年需要和人勾心鬥角打交道,對各種感情陷阱得心應手的波本,顯然要比身為狙擊手的蘇格蘭更加敏銳多疑。
金發深膚的男人稍稍眯起自己紫灰的眼眸。
真奇怪。
……琴酒的反應,比起厭惡排斥死對頭以及追隨死對頭的一係列成員,怎麼更像是在暗暗包庇對方,並不樂意朗姆對巴羅洛的性格擅自進行乾涉呢?
錯覺嗎?
應該是錯覺吧。
怎麼想,把組織利益放在首位,像是白細胞一樣兢兢業業四處遊走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