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單獨逃走。
尼昂半點不懷疑自己的判斷。在掛斷了電話之後,他將煙掐滅放進口袋,隨後垂著眼眸,回憶著二把手給的情報,並陷入了沉思。
麵對初見的人,尼昂或許還會因為不熟悉而被對方潛藏的演技所欺騙,但他與雪莉見過數次麵,對她性格知根知底,尼昂不認為自己還會看錯人。
哪怕不考慮感性方麵的原因,光是雪莉本人的性格特質,就注定讓這種可能無限接近於零。
她是個聰明人。
而聰明人,是有自知之明的。
雪莉不具備獨自一人擺脫組織追殺的能力,而成熟又現實的思考方式,也讓她無比清楚這件事。
再者,她身上背負著罪行。
“被迫犯罪”這件事,在大多數國度的律法裡,都會考慮減刑甚至是免刑。
但如何界定“被迫”卻相當複雜困難。
各國的法律各有差異,但有這麼一條規定的,其判斷依據都大抵是要求當事人是“違背自身意誌被迫參與犯罪,而其本身‘從頭到尾’都沒有犯罪意圖”的。
可這種極其難以界定,看不見摸不著的思想類事物,本就不好判斷。
為了避免有人試圖以此為借口脫罪,各國的司法機關對此的判斷都頗為嚴格——基本上隻有明確進行了反抗的痕跡,或對圍剿犯罪集團提供了有效幫助,亦或者說好運有其他相關證據證實這一點等等特殊情形,才有機會減刑,至於免刑,就更加罕見了。
雪莉的條件很難滿足要求。
她雖然不情願,但畢竟在組織呆的時間太長,而且的確一度安於現狀過,並在之後答應與尼昂合作,主動參與了一些行動——而在做出合作這一決定,她就已經遠遠不屬於“被迫犯罪”的範圍。
與組織之外的其他□□合作,也是一種同流合汙。
求助光明或者說孤身逃跑,對渴望儘快與姐姐團聚、不折手段擺脫身後陰影的雪莉而言,是最差勁的選項。
明確表示願意給予她便利的FBI那“證人保護計劃”,聽著倒是不錯,但卻不符合雪莉的需要——實際上,證人保護並不等同於免刑,對於被保護者來說,如果TA本身也是罪犯,那麼需要在服刑完畢後才會被保護。而在保護期間,往往會根據被保護者個人不同處境,而被要求必須與美國政府保持或緊密或寬鬆的聯係,例如一段時間一次的聯係電話等等,本意大致是為了確保安全,但這在雪莉眼裡也和監視無異。
這兩點,如果雪莉隻有孤身一人,或許還會考慮接受。
但她不是孤身,所以不可能答應。
怎麼想都不合理,那麼答案就隻剩下了一個。
眉頭皺得快要打結,尼昂的聲音在喉嚨裡翻滾著,發出了沉悶又不快的嘖音。
“食言可不是我的喜好……所以到底是哪個混蛋綁走了人?”
指尖一下一下打在方向盤上,尼昂撕下臉
上的假麵,將略長的額發向後捋去。他挺立的五官那對耀眼的銀眸仿佛結了霜,冷寒的刺骨。
他向組織要了相關線索。
在確定雪莉失蹤後,組織情報人員當即第一時間攔截信號,入侵部分薄弱的道路監控,通過碎片畫麵拚湊複原雪莉的路徑。
就連雪莉最後出現的咖啡廳的內部監控,也一並被組織情報人員入侵並拷貝了回來。
隻可惜,哪怕是尼昂仔細翻來覆去的查看,也沒有在影像記錄裡找到任何行徑可疑的人物,就連影像裡雪莉本人的表現,也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不是蓄意綁架嗎。
那麼是無差彆隨機犯罪?
但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一般罪犯很難有這樣的底氣,而雪莉也絕不是那種會被人三言兩語騙到偏僻場所不諳世事的天真小孩。
能夠在這種條件下成功強行挾持,怕不是有專門學習過如何避開眼線和製服他人的專業人士所為。
尼昂細長的眼睫投下的陰影模糊了眼底的思緒,不久,他關掉了手中沒什麼太大用處的監控錄像。
日本的監控攝像頭分布並不密集,至少直到18年的當下,例如地鐵、電車之類的公共場所的車廂車站,都仍舊缺乏監控,甚至都沒有安檢——哪怕這些地方過去曾經發生過不少人為事故,也仍舊沒有什麼太多改變。
同理,人行道的監控安置也並非天衣無縫,除了一些人流量較大的特定場所,比如人來人往的大十字路口等等的監控設備密度會高一些,其他一般場所的監控與監控之間,往往會有一段空白間隔。
加上各種大街小巷,死角自然就格外的多,如果是對監控分布熟悉的人,甚至有一路躲避監控從一端抵達遙遠另一端的可能。
很多沉案日本警方遲遲破解不了,也多少與這個有關。
監控不密集、有死角,而日本這個地方的文化也講究與人保持距離,尤其是大城市,陌生人之間的人情味要淡很多,當然,這種狀況世界各地的大城市都或多或少出現趨同現象。總而言之,除非本身就奇裝異服行為古怪,否則一般也很少會有目擊者存在。
而缺少這些關鍵要素,就很容易導致一些尋人的案子陷入僵持。
就像是雪莉的這起事件一樣——她被組織發現失蹤時,已經錯過了最佳搜尋期。從監控上的時間來看,也很難判斷對方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被綁走的。
哪怕是尼昂,一時半會也很難所有進展。
主要是他仍舊被懷疑著,讓他不得不分心處理自己的事。雪莉的珍貴性與其唐突消失的行為,讓原本已經放下戒心的組織高層再度懷疑起了雪莉的忠心:誠然,尼昂說得對,雪莉對她的姐姐感情很深,不該會放棄複仇,做出獨自逃離組織的事——組織是最能給她複仇力量的存在。但這一說辭的前提,是雪莉真的相信了是FBI害死的她姐姐。
……萬一她認為組織沒有保護好宮野明美,在危急時刻選擇放棄了對方呢?
遷怒是最
不講理的,誰規定憎恨不會蔓延到其他人身上?如果雪莉也一並敵視起了組織,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因此看上去最有可能被雪莉利用的尼昂,哪怕說辭合理,也仍舊沒法完全洗清高層對他的懷疑。
“我什麼都沒做。”
尼昂還是這個說法,也的確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但與此同時,他也仍舊拒絕高層要求他“證實自己”,去搜尋以及滅口雪莉的命令。
然後適當給予“讓步”地補充:
“如果你們執意要我插手,我可以去尋找、救援雪莉,卻不會動手滅口,我還是那個判斷:她不是自願離開的。”
尼昂說辭沉穩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