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危在救助站轉了轉。

和之前看到的一樣,救助站有武器庫、大澡堂、傷員安置房,設施非常齊全。

每個人看到他,都會充滿希翼地求救:“您是來接我們去地下城的嗎?”

不難想象,戰爭開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地下城都是受難者唯一的寄托。

也許還有更多像37號救助站一樣的地方,那裡的人們苦苦堅持,就是為了某日迎來大霧裡走出的某支軍隊,堅定溫和地告訴他們:“我來帶你們回家。”

可地下城並非生命的救贖。

它是文明的救贖。

黎危找到了那間辦公室,和他先前看到的相比,此時的辦公室並沒有荒涼破敗的景象,木門非常完整,一眼看過去隻有均勻的昏暗,辦公桌的暗紅木頭沉到發黑。

門沒有鎖,黎危走了進去。

他在檔案架前停留片刻,從萬千文件中抽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一份——調職書。

上麵的字體非常清晰,調職對象的名字也沒有被汙漬掩蓋,名為羅斯。

黎危將調職書放了回來,轉而看起了桌上的記錄本。它似乎一直擺在這裡,和先前看到的位置幾乎沒有差異,唯一不同的就是此刻旁邊還擺著一支鋼筆。

記錄本的內容也和之前一樣,但最新的記錄停留在88.4.22這天,說墮1X引發了該區域的磁場紊亂,救助站徹底失去了與外界的聯係。

基本可以推論,目前這個救助站處於88.4.22到89.4.22之間的某個時間段,也正是記錄本沒有記錄的那一年。

這時候發生了什麼?前線戰爭結束了嗎?

門口隱隱有人聲傳來,黎危快速來到窗邊,翻出去之前瞥見了牆上的一幅肖像,是個樣貌端正的男人,身著軍裝,一臉嚴肅。

右下角還有羅斯的字母簽名。

黎危身手利落輕盈,沒發出一點聲響。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門口剛巧有人推門進來。

來者並非羅斯,隻是兩個救助站居民,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

“他真的……去地下城……”

“肯定可以……衣服……軍銜不低……”

“被發現……完蛋了。”

救助站有秘密。

這是當然的,沒有隱秘的地方就沒有情緒,就不會引發汙染。

目前也還沒看到其他隊友的身影,不排除他們沒有進來。

畢竟這個救助站的出現十分詭異,不像回響之地,也不符合庇護所的特征——沒有哪個庇護所會告訴你這裡布滿黴菌,稍有不慎就會生病。

但不管腐蝕難民身體的黴菌是什麼,既然能造成這種怪異的局麵,不但憑空出現在了茲加平原上,還能拉人進來,就意味著它一定具有汙染性。

萬變不離其宗,隻要攻破汙染源,就可以打破一切虛妄。

辦公室窗戶的斜對麵是間醫務室,雖然空無一人,但最外麵的病床床單

都落有褶皺,桌上還有些醫療托盤,盛著一些帶血的紗布與醫療器械,看起來仍在運營。

黎危轉動了下門把手,沒能打開,窗戶上鎖了,想進去除非把玻璃砸碎。

但在這種異常之地鬨出大動靜顯然不是明智之舉,黎危在巷子裡轉了兩圈,找到了一根細鐵絲。

他將細鐵絲彎曲到某個形狀,插入鎖孔輕輕扭轉,很快便聽到“噠”得一聲,門應聲而開。

醫務室很大,病床用紗簾隔開了。前幾張病床上都沒有人,直到第二張病床,冷不防地出現了一個蜷縮的女人,正緊緊盯著他。

她的眼睛很恐怖,沒有眼灰的部分,全是黑色瞳孔。

但很快黎危就發現,她並沒有在看自己,黑色的部分也並非瞳孔,而是覆蓋的黴菌,還在往臉上蔓延。

她的眼角外側已經拉出了一條細長的黴菌線,毛茸茸的。

黎危越過她,走向下一張病床。

後麵的每張病床都有人,他們都不太清醒,蜷縮著一動不動,隻有胸口小腹還在起伏,偶爾發出一些細微的壓抑呻吟。

黎危掀開了最後一麵隔簾。

眼前的場景極為怪誕,依稀可以看清床上蜷縮著一個人,看骨架應該是名消瘦的男性,他身上長滿了黴菌,黑乎乎一片,隻能勉強看出一個凸起的人形。

而附近的床單、床架,甚至地麵都沒能幸免於難,那些茸茸的黴菌順著他的身體一路生長蔓延,連成一片,一直到黎危的腳尖。

手邊的隔簾上也是大片大片的斑駁黴菌,黎危立刻退開一步,但是晚了,鞋尖已經長出了一小片黑黴。

黎危剛想處理,身後就迎來一陣冷風。

有人走了進來,陰冷冷地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黎危回頭看去,是個士兵裝扮的人,不過他的半張臉都被黴菌覆蓋了,眼窩黑黢黢一片,仿佛爬滿了細密的小黑蟲。

光是看著,都覺得奇癢無比。

黎危麵色如常:“我找羅斯,但走錯了。”

士兵說:“長官已經死了。”

黎危問:“怎麼死的?”

士兵不耐道:“你不是看到了我們的情況?長官就是最早一批感染黴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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