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窗外春日細雨如扯斷珠簾般嗒嗒不停,打在這幾日已舒展的芭蕉葉上更是劈啪作響。

謝不為本是將醒未醒,如此這般乾脆起了身,坐到了窗邊的矮榻上,推開了窗格,支手靠幾賞雨。

有風從東來,穿過重重雨絲,裹挾著春涼濕意,掠廊探窗,拂起了謝不為素白單衣的衣袖,又纏繞過他似玉通透的皓腕,略略揚起他如烏瀑般的長發。

芭蕉葉上的雨珠順著莖脈滾聚,又映著天光折射出晶瑩的微光,仿佛一雙雙盈盈淚眼,在葉墜之時,如同垂泣般滴落。

春雨已這般纏綿了三日,不僅打濕了地上萬物,也似是打濕了天光,抬頭看去,辨不清此時是晨明還是昏黃。

也如同這三日來他混沌不清的夢。

從淩霄宮歸來後,他身上的傷痕都奇跡般地消褪完全,可也不知為何,每夜入睡後,夢中總會深陷如那日殿室裡的濃霧。

他在夢中四處探尋,並撥不開這層層濃霧,也尋不到任何出路,好似被關進了盤古未生的世界之中。

孤獨、混沌、天地不分。

唯有在累極之時,才會在這片濃霧之中,隱隱約約地窺見幾個陌生卻又熟悉的身影,好似在向他宣告,他並非孤身一人處在這片昏瞑之界。

——可他們,又是誰呢?

或許是這些詭譎的夢消耗了他的精力,也或許是這霏霏淫雨侵入了他本就孱弱的軀體,總之,他的血氣開始在這三日內肉眼可見地快速衰褪下去,麵色如紙蒼白。

但昨日阿北請府醫來看過後,並探不出任何問題,隻開了些補藥以供將養身體。

室內沉香同樣沾染了濕意,木質的香味混著補藥的苦味,隨著他的呼吸仿佛在他的體內粘連,黏黏糊糊的使他稍感沉重疲憊,他便推開憑幾,倚在了榻上。

風雨入室,榻衾生涼。

但他望著窗外的芭蕉雨景並不願關窗,便想隨意尋件外袍披著避寒,卻發現床上榻上都無外袍蹤影,想來是阿北都收了送去漿洗。

他渾身實在懶散不願動,而此刻阿北又在前院等候東宮消息,便索性作罷。

想到東宮,謝不為又是一陣頭疼。

那日歸來時,他自然將在淩霄宮的見聞以及他與國師的交談大略寫作信箋,托叔父謝翊轉呈東宮。

可三日過去了,卻不曾有半點回音。

即使有國師說的“不會為難”,以及叔父寬慰的“太子忙於政事,需得耐心等待”,但謝不為心中還是有些惴惴。

若是蕭照臨當真這般忽視了他,那這會稽之難,需得另尋法子以避,還有要如何從謝席玉手中奪回一切,也得重新從頭謀劃。

他眉梢半沉,正要思索。

忽房門大開,春雨的料峭寒意入室,衝淡了原本黏膩的木香藥苦,頓時讓謝不為耳目一清。

“六郎!東宮來信了!”阿北急衝衝地跑了進來。

謝不為登時半坐起來,接過了阿北

手中的錦帛,展開一觀,發現內裡一封邀帖,正是請他在明日去往樂遊苑參加上巳遊獵。

阿北並不識得多少字,但他看出謝不為麵色陡然轉好,料想一定是個好消息,“如何?是不是太子同意六郎你留在京城了?”

謝不為未答,隻將邀帖遞給阿北收好,再道:“是太子邀請我明日參加上巳遊獵。”

阿北順手將邀帖包進錦帛中,“上巳遊獵,可是打獵?那去哪裡打獵啊?”

謝不為複倚回榻上,緩緩舒了一口氣,“在樂遊苑。”

樂遊苑正處臨陽城外東北隅,本為元帝太子所建,是做帝王巡幸遊玩之景,後明帝太子在此築土為台,訓練兵士,便稱太子西池,歸為曆朝太子私屬。

後樂遊苑又興建正陽殿、林光殿、藏冰庫,以供太子在此議政閱武。

阿北才從接到東宮來音的興奮中冷靜下來,轉眼便注意到謝不為竟自己將窗牖推開來,風雨侵室使得謝不為渾身散發著陣陣冷意,趕忙奔至隔間翻出冬日用的鶴氅披蓋在了謝不為的身上。

並語有勸阻,“六郎,要不,我們明日還是彆去上巳遊獵了吧。”

謝不為順著阿北的動作再稍裹緊了鶴氅,眯眼享著遲來的柔軟暖意,“為何?”

阿北是知道樂遊苑所在的,麵露憂慮,“如今外頭還下著雨,樂遊苑又遠在城外東北處,即使明日雨停了,路不好走就算了,但山上天冷風大,這幾日六郎你本來身子就已不舒服了,若是再去參加什麼遊獵,到時候病了可怎麼辦。”

但謝不為顯然沒有這般顧慮,“我隻是去......撐個場子罷了,又不需我當真上馬搜獵,大不了明日我到了那裡便躲在避風的地方,再穿的厚些,我又不是紙紮的,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的。”

說著說著,困意來襲,語氣便愈發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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